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养师父那些年[西游]》 第1章 江流 明月夜，江风袭人。孙悟空靠在桃树下，颇有些头痛。 十四年取经路，他以为功德圆满之后就能回花果山好好歇上两天，没成想一顿酒的功夫直接喝到了这里。 这地方他还记得，当年拜师学艺被他那老师父赶下山时曾踏舟而过，景色不错，桃子也很好吃。孙悟空翻了个身，一眼看见江面上的小木盆。 有婴孩啼哭之声传来，大抵是谁家的小娘子弃了自己的亲儿，孙悟空原不打算管这档子闲事，奈何那孩子哭声实在太大，穿云裂石一般，震得人耳朵疼。 他起身，踏水而去。 盆里的孩子见到人，立马住了嘴，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看。 脑袋边枕着一块带了血迹的帕子，孙悟空抽出来将它打开。 父亲姓陈，夫妻二人游船之时遭遇贼匪…… “……”他沉默了，这经历怎么那么像他的倒霉师父。 孙悟空将这帕子塞进袖子里，看着木盆里的孩子，“你当真是我师父？” 那孩子突然笑了，伸出两只小手：“抱抱……” “啧。”可去他的人生无处不相逢吧，他这都重活一世了，还是遇见这倒霉师父了。他是不是应该，把他送进寺庙里？ 孙悟空将这孩子抱进怀里，正打算去高处看看附近有没有寺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若是唐三藏没有被送入寺里，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讨人厌？ 他看着怀里的小东西，突然弯了嘴角。 花果山，老猴子荀果带着一众小猴子等着大王的归来。然而当见到这个小婴孩时，荀果内心的惊讶多过了喜悦之情。 “大王……这是您跟哪家姑娘的一时之欢？”多年不见，荀果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去！”孙悟空扫了他一眼，道，“什么一时之欢，这小东西是你家大王我捡来的。” “捡来的？” 孙悟空将这孩子放在石桌之上，一群没见过人的小猴子围过来看着。 小家伙很可爱，水汪汪的眼睛，滑嫩的皮肤，显然比小猴子更惹人喜爱。 孙悟空看着他的小师父，心道唐三藏这家伙虽然唠叨些，却也算是个俊朗少年，否则一路上也不会让一众女妖精心驰神荡了。 “大王。”荀果唤了他一声，看着这小东西，问道，“大王是要将他留在花果山了？” “算是吧，既然见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不是？凡人不过活数十年而已，养他几年又何妨。”孙悟空早已是个长生不死之身，全然忘记了现在的花果山还没有超出六道轮回。 荀果也没有多想，只当他家大王一时兴起捡了个小玩意儿回来。 孙悟空这才确定了，他这真的是重头再来了，花果山，水帘洞，小师父……彼时的他带着前世的记忆，有些事情就不会再让它发生。 取西经，修正果。哪个乐意去就去吧，他是不去了，混不如在花果山做个山大王来的自在。 不过这山大王的名字，听着还是别扭。 “荀果。” “大王？” “以后不必叫大王了，要叫就叫大圣吧……齐天大圣。” “是，大……大圣。”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写一写大圣了，噫呜呜呜激动 第2章 玉锁 “舒坦。”自始至终，“大圣”二字都比斗战胜佛要舒坦许多，孙悟空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去逗他的小猴子们。 留下荀果一个人，跟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花果山没有小家伙能吃的东西，孙悟空香蕉苹果的塞给荀果一大堆，让他喂给这孩子。 小孩子肠胃不好，吃这些总是泄泻。荀果没有办法，只得用这些东西去山下有人的地方换了些羊奶热给他喝。 合着他家大王是给他找了个活干。 “小东西，你……”荀果话到此处，总觉得有些别扭，花果山的猴子每一个都有名字，哪怕不好听，叫起来也方便些。 想到这里，他决定还是去请示一下孙悟空。 “大王……” “叫大圣。”孙悟空正用刻刀雕着手里的石头。 荀果改口道：“大圣，这孩子可有名字？” “名字？”好像没有，孙悟空放下手里的刻刀，思量了片刻，道，“叫桃子吧。” “大王，这孩子是个人，不是猴子，原该是起个人名儿。”荀果提醒他。 孙悟空晃了一眼藤条编制的摇篮，道：“就叫江流吧，陈江流。” 反正他以前也叫这个，现在叫这个也没什么不妥。 “好好……江流好。”荀果这才满意地走了。 孙悟空继续拾起石桌上的刻刀。陈江流，这名字也不知是谁给他起的，顺着江漂过来，想起来多不痛快。 他手里的刻刀转的飞快，不多时一个精致的玉锁躺在手心。孙悟空从衣裳里抽出根红线，走到摇篮边。 荀果见他过来，即刻让开了地方。 陈江流原本在跟荀果找麻烦，耷拉着小脸，哼哼个不停，见孙悟空过来，脸上立马带了几分笑意。 美猴王这个称号不是白叫的，孙悟空便是离开了花果山，也是最俊朗的。众猴子猴孙喜欢看他，陈江流也喜欢看他，见到他心里就莫名的欢喜。 孙悟空也没个笑模样，将手里的玉锁用红绳穿上系在了陈江流的脖子上。 玉锁很凉，陈江流缩了缩脖子伸手去抓脖子上的玉锁。他看看孙悟空，又咬了咬玉锁，一个人不亦乐乎的很。 孙悟空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记得他还有一些事要做。地府的生死簿，东海的定海神针，这些东西他是少不得的。 “荀果。”他又唤了一声。 荀果麻溜儿地过来，等着他的吩咐。 孙悟空问他：“想跟我一样长生不老么？” “……”荀果没有说话。 “怎么，这个也要思量。”孙悟空说他。 荀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大王，我也不知道，我原是想着长生不老是件很不错的事。可是我老猴子也没什么用，大王本事大，您这样的人活的时间长了能做好些事。我不一样，我就是个老猴子，或许更应该死的时候一碗孟婆汤，从头开始。” “这样么。”孙悟空看着他。 荀果弯着眼睛，仿佛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孙悟空垂眸思量了一会儿，道：“我过两天出去一趟，你看好花果山，别出什么乱子。” “大王去何处？” 孙悟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远，你放心，一日就回。”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问荀果道：“来世的话，还想做猴子么？” 荀果笑道：“更想回花果山。” “好。” 第3章 东海 孙悟空心下突然有些触动，荀果自始至终都比他活的透彻。这一世，他一定会让荀果平安喜乐地在花果山过一辈子。 东海，孙悟空坐在岸边仔细思量着。 老龙王是个好人，上辈子他在东海诸多胡闹，他也从来没有真的说过什么，起码比起天上那些明面上叫大圣，心里头叫弼马温的人实在许多。 他想看看这个老邻居，却又不得不拿走定海神针。 他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诸如找个什么同样希罕的玩意儿来换。 孙悟空眯着眼睛望着东海的海面，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泉眼，泉眼为海水生化之源。他记得他成佛之后老龙王为了这泉眼，操过不少的心。 至于何处有泉眼…… 孙悟空起身望着天际的云霞，一个筋斗云翻走了。 十万八千里有西天大雷音寺，亦有阴阳边境，阴阳边境为万物始生之处，那么也应该有新的泉眼。 孙悟空落在地上，阴阳边境外是几个看守入口的小妖精。 孙悟空不打算给这几个小妖精找麻烦，掩住身形悄悄入了阴阳边境。 里头是昏暗狭窄的通道，他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了亮光。 迎面是满眼的桃花，他记得唐三藏从前讲过，阴阳边境易入不易出。其中景色会根据人心所求不断变换，而使其迷失在其中。 唯一可以破解的法子是不听，不看，不信。 不过如今看来这地方美则美矣，想要困住他，还差那么点意思。 桃林很快散去，他看见潺潺清溪边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明晃晃，蓝莹莹的。 他走过去，那小东西向远处跳走了。 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就是泉眼。 他追过去，那小东西蹿的很快，只可惜快不过他的脚力。 “还想跑。”在那东西即将入水之际，孙悟空一把揪住了它。 明光褪去，手里是一只圆滚滚的小猫似的灵兽。 孙悟空将它拎起来，问道，“你是泉眼？” 那小家伙“呜”了一声，身后的水面上起了浪花。 “就是你了，你孙爷爷今天带你去了好地方！”他抬手，一只小笼子捏在手里。 孙悟空将它放进去，带着笼子出了阴阳边境。 他觉得此事铁定是他师父糊弄他，来回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轻而易举。什么易入难出。 龙宫外，孙悟空重重拍了大门。 有守门虾兵蟹将进去通报，不多时几个人出来将他带了进去。 “老龙王！”孙悟空一眼瞧见大殿之上的人。 敖广略微困惑的看着他，道：“这位就是我的邻居？” 孙悟空这才想起敖广还是第一次见他，于是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对他道：“俺老孙是花果山的，今次也是想来拜会拜会，带了些东西送来，也算是认识了。” 敖广不久前听说花果山的一颗灵石蹦出了石猴，还只当是只小灵兽，今日一看除了浑身的猴毛，这说话作派分明就与人无甚差别。 他低头去看孙悟空手里的东西，原以为是什么山间野味，这一低头可不得了，眼眶当即就红了。 “这这这……”这是泉眼，早在百年前就有人预断东海海水不出千年必为死水。 这东西，就是他的命呐。 第4章 定海神针 天将之喜，还是大喜。 敖广“这”了半天，一时竟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孙悟空笑着摸了摸脑袋，道：“老龙王，我来是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不知上仙所要何物？”此刻莫说是要一样东西，就是海里月，天上星他也在所不惜。 孙悟空原是奔着定海神针来的，也不打算给敖广拐弯抹角，遂道：“东海有一物件，与我有缘，与其在此地生尘不如让我先用着。” “上仙是说……” “就是那一万三千五百斤重的如意金箍棒。” 孙悟空话音落下，敖广略略惊了一惊，此物巨大无比，又一早立在海里，便是他舍得，这猴子又如何拿去？ “上仙若是要其他的宝贝兵器，小王这里也有，这如意金箍棒实在太不趁手。” 笼子里的小东西嗷嗷叫了两声。 孙悟空垂眸道：“天下神兵利器众多，我却是只想要这一个，也希望龙王能够体谅。” “如此，上仙跟我来就是。” 敖广不想多说，毕竟这兵器称不称手，一试便知。 两人拐了好些地方，一路来到了密室。昏暗的地方，因为有那一柱之光而与海中其他角落与众不同。 孙悟空看见老搭档，心中一时感慨无限。 这些年来，荣光是它，炼狱是它，西天取经的路上乃至五指山下的的风霜雨雪，都是它。 当真是，许久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敖广在孙悟空眼中看到了一丝睥睨苍穹的意味。 他开始困惑，孙悟空这样的人，今后会是如何。成神，亦或是成魔，只怕都是惊动三界的一件事。 孙悟空没有说话，他抬手，甚至没有一声令下，眼前数人抱不住的定海神针转瞬间化作了称手的长度。 如意金箍棒，被一只猴子轻而易举地拎在了手中。 孙悟空转了两转手中的金箍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老龙王，如何？”他歪着脑袋看向敖广。 敖广活了千百年，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人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奉承一句。 孙悟空也没想着他会回答，两人又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也就打算回去。 日薄西山，孙悟空回花果山之时捉了几只羊羔。 荀果看见这些羊羔喜上眉梢，围了栅栏将它们养在水帘洞外。 “矫情不少。” 花果山里的小猴子都是天生地养，这小东西才多大，居然这么金贵。 孙悟空抱着陈江流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这转世的金蝉子除了格外白嫩些与其他人还有什么不同。 “陈江流……你今次落在俺老孙手里，可再不能念那劳什子的经文。”孙悟空笑了笑，将他又举高了些。 陈江流喜欢看他，更喜欢被他抱着，他抻着手，两只乌黑明亮的眼睛凝在他身上。 孙悟空抱腻了，刚把人放下，陈江流小嘴一瘪，放声哭了起来。 荀果过来哄他，陈江流躲在他怀里直往孙悟空坐着的地方。 孙悟空原本以为小孩子是最麻烦的，长大些会省事一点，没成想六岁的陈江流更加让人头痛。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边说人家矫情，一边又捉羊羔_(:з」∠)_ 第5章 下山 “大圣大圣！”陈江流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了孙悟空小憩的石床边。 孙悟空没有理他，陈江流歪了歪脑袋，趴在了他的胸口：“大圣你醒了么？” 孙悟空睁开眼睛，看着这个烦人的小家伙：“现在醒了。” 陈江流两只眼睛弯了弯，道：“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你又一次吵醒我的日子。”孙悟空已经记不得陈江流是第几次把他叫醒了，这小家伙的活力仿佛永远也用不完，他真想去寺庙里弄点佛经，给陈江流找点事做。 “不是。”陈江流摇了摇脑袋，道，“荀果爷爷说今日是正月十五。” “所以呢。”孙悟空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江流补充道：“是上元节！” “哦。” 孙悟空翻了个身，陈江流从他身上滑下来，见他又要继续睡，伸手捏着他的脸道：“大圣，你就带我去山下看看嘛，荀果爷爷说上元节夜里有好些花灯，可好看了，你就带我去嘛――” 尾声拖的老长，孙悟空再睡不住了，他坐起身，将陈江流拎起来，问道：“你当真想去？” “想去想去！” “那今后只要我躺着，就不准来烦我。” “好的。”陈江流答的果断，一双乌黑的眸子闪烁着光。 孙悟空轻笑一声，将他放下，转瞬间化作了俗世人的模样。 相由心生，这一副皮囊眉宇凌厉，俊朗十分，深色的眸子隐隐泛着金光。 又是一身窄袖玄衣锦袍，显得愈发桀骜。 陈江流看愣了神。 “还愣着做什么？”孙悟空道了一句，陈江流这才回过神，跟着他往水帘洞外走去。 筋斗云一去十万八千里，孙悟空懒得用，一路带着陈江流从山上走下来。 陈江流累的直喘气，却又不敢说累。 孙悟空停下来，看着落后了老远的陈江流，道：“是你说要下山的，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陈江流心里委屈，却又怕孙悟空嫌他矫情，只能咬着牙勉强跟上。 孙悟空觉得有趣儿，也不帮他一把，只放慢了步子让他好跟着。 两人走了许久才到了山下不远处的镇子，天色正好暗下来，家家户户门前挂满了灯笼。 陈江流第一次见这明晃晃的东西，一时新奇十分。 孙悟空笑话他：“这就走不动了，前面还有灯会呢。” “灯会？” 未待陈江流反应过来，孙悟空将他拎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陈江流惊呼一声，抱住了孙悟空的脑袋。 “你挡着我眼睛了。” “哦。”陈江流赶忙松了手。 他这是第一次被孙悟空驮着，心下一时有些激动，激动到两只手无处安放，甚至想喊一句，可他知道若是他当真喊出声来，孙悟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扔下来。 接上的人愈来愈多，年轻的男女，带着小孩的老人。 不少人往孙悟空的方向看来，看这俊朗的男人和脖子上水灵灵的小孩儿。 两侧好些小贩支着摊子，卖各色各样的花灯，糖人。 陈江流坐的高，手在空中指着，什么都想看上一眼。 第6章 和尚 “大圣，那是什么？”陈江流指着不远处买糖葫芦的人。 孙悟空抬头看了一眼，道：“糖葫芦，就是山楂球裹了糖而已。” “糖葫芦……”陈江流眼中满是对那裹了糖衣的山楂球的向往。 “你想吃这个？”孙悟空问他。 陈江流点点头，道：“想吃。”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孙悟空无奈地走过去，给了小贩几个铜板。 陈江流伸手接过糖葫芦，刚想放进嘴里，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把糖葫芦伸到孙悟空眼前，问道：“大圣你吃么？” “我不稀罕这个。”孙悟空摆摆手，握着他的一条腿向人群中走去。 街上好些人，人群里一个老和尚领着小徒弟走来。他看见孙悟空和陈江流停步子，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孙悟空伸出一只手来还礼。 那老和尚慈眉善目，看了陈江流一眼，又看了孙悟空一眼道，道：“施主，你们二位与佛有缘。” “佛？”孙悟空挑了挑眉，道，“您又是如何看出来我们与佛有缘呢？” 那老和尚道：“这位小施主清眉善目，轮回之中必然有一世是我佛门中人，不知施主可否让这位小施主随我一同修行。” “一同修行？”孙悟空笑了笑，拍了拍肩膀上陈江流的腿，问道，“这老和尚叫你去吃斋念佛，你可愿意。” 陈江流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愿意。” 孙悟空听到此言，对那老和尚道：“你听见了么，他说不愿意，佛门收有缘人，纵使是他前世有缘，今生不愿入佛门，就不可以强求。” 那老和尚叹了一口气，道：“世人活于苦厄之中而不自知，他既有脱离苦海，普度众生的前路，又为何要做俗世中人，而不去西天佛祖脚下呢。” 西天……这老和尚来历不小呀。 孙悟空将陈江流放下来，拉在手里，道：“你既说西天，我就问你一句，何谓西天？” 老和尚道：“西天大雷音寺，我佛所在之地，距此地十万八千里。” 孙悟空笑道：“我听人说过一句话，所谓西天，若心怀善念，一心向佛，所立之地就是西天。老师父若执意要他入佛门，只怕他前尘未断，便是穷其一生也到不了西天。” “这……”老和尚一时无话可说。 孙悟空低头看了陈江流一眼道：“走吧，咱们还得去前头。” “嗯！”陈江流拉紧孙悟空的手，回头看那老和尚时，眉头蹙在了一起。 孙悟空觉得他不大高兴，把他放到一家酒楼门前的台阶上，蹲下来问道：“你不喜欢那和尚？” 陈江流点头道：“我不想做和尚，我不要离开花果山。” 他眼睛里氤氲了水汽，说着说着心里也着急起来。 孙悟空没有说话，陈江流心中有些发慌，他扑进孙悟空的怀里，央求道：“大圣你不要把我送人好不好，我以后都不出来玩儿了好么，我不想离开……” 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孙悟空一开始捡到他时是打算把他送走的，如今么…… 他摸了摸陈江流的脑袋道：“吃你的吧，想这么多做什么，不想去就不去，谁非要你去似的，真把自己当个宝了。” 第7章 蜘蛛精 陈江流看着他，眼里快落下来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孙悟空笑了笑，站起身来，继续往前去。 两人逛了一整夜，一直到街上的小贩都收摊，再无一人时才打算回去。 陈江流打着呵欠一手拉着孙悟空的手，一手握着只风车，孙悟空走的比来时快些。 一路上阴灵之气隐隐围绕，耳边就没清净过。陈江流架不住困倦，闭了眼睛，孙悟空将他背在身上，走了几步猛地向后转去。 身后的妖精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散了魂魄。 孙悟空嘴角弯了弯，对她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蜘蛛精。” “我，我……”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我后面的话。 孙悟空看她元魂不定，想是刚成人形的小妖精，只道：“无事就快些散去，老孙今日心情好，就不同你这妖孽计较。” 那蜘蛛精的人形生的桃腮粉面，被孙悟空这么一说，多了几分委屈，凭白让人看着心疼。她蹙了眉头，软声道：“我可不可以，跟你走……” 音声很小，山间的流水声再大些，孙悟空几乎要听不见她的话。 孙悟空端详着她，从前的几百年来还从来没有妖精敢给他说这样的话。蜘蛛精，带回去能做什么，驱蚊吗。 “老孙的花果山不收无用之人，你还是快些走。”他冷冷道了一句，心下也不想跟这小东西纠缠。 那蜘蛛精眼里含了泪水，对他道：“我不叫妖孽，有名字的，叫卿卿。” “卿卿？”孙悟空心道这妖精还起了个人名，倒也新鲜的很。 他将陈江流抱在怀里，道：“那就随你吧，不过事先说一句，花果山不是你等放肆之地，修炼可以，作恶是断断容不得。” “是！”卿卿应了一声，破涕为笑，乖乖地跟在孙悟空身后。 孙悟空挑眉，抱着陈江流继续往水帘洞去。 三人回了水帘洞，荀果看见卿卿，略略滞了一滞，问孙悟空道：“大王这也是您捡来的？” “是。”孙悟空答的果断。 荀果看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他家大王也是有能耐，学了一身本事，回来老婆儿子都全了，倒是不用人操心。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呀？”荀果问她。 卿卿正要说话，孙悟空先声道：“叫蜘蛛精。” “我叫卿卿。”卿卿对着荀果笑了笑。 孙悟空也没理她，只抱着陈江流去了石榻边。刚一脱收，陈江流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大圣。” “你倒是会赶时候，刚才怎么不醒过来。”孙悟空道了一句。 陈江流笑了笑，一眼看见了孙悟空身后的卿卿。 “这个是……” “卿卿。” 卿卿正打算走过来，孙悟空伸手将她拦住：“说就好了，过来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他。”卿卿的眼睛像一泉清澈的水，音声糯糯的，比陈江流一个小孩子都要软上几分。 孙悟空不吃这一套，只对她道：“留在花果山可以，不准进水帘洞，不准靠近这孩子。” 陈江流静静看着孙悟空。 卿卿蹙眉道：“我又不会害他。” 第8章 钟意 孙悟空心道那可未必，这世上妖魔千千万他还没遇见过不想吃唐僧肉的呢。 他回眸看了陈江流一眼，眸中的情绪让人瞧不明白。 花果山自此不止多了一个水嫩嫩的孩子，还多了个貌美如花的蜘蛛精。不过再美丽的皮囊在孙悟空眼中皆是瞧不上的。 卿卿虽被他赶到了水帘洞外，却还得时不时注意着点，毕竟有陈江流这么块肥肉在眼前，他总是放不下心。 这个小祖宗，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后都叫他操碎了心。 于是，陈江流渐渐发现，打蜘蛛精来到花果山，孙悟空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往留在她身上。 以往被这样看的，该是陈江流自己才对。 蜘蛛精在洞外和小猴子们玩耍，陈江流蹲在流水边洗漱。 耳畔有小猴子说话的声音传来。 “卿卿姑娘模样好，人又好，不如留下来做大王的王后。” “我哪里有那个福气。”卿卿略略笑了笑。 陈江流捧着水的手滞了滞，待水全部流尽了才回过神来。 他起了身，闷闷不乐地回了水帘洞。 孙悟空正在石榻上酣眠。 荀果见他进来，给他拿了一串香蕉。 陈江流撕着香蕉皮，问荀果道：“大圣这许多年里，可有个钟意的人么？” “钟意的人？”荀果愣了一愣，道，“自然是有。” “谁？”陈江流心下更不痛快。 荀果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呀，老猴子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大王这么照顾过一个孩子。” “这……这不一样，我是捡来的，是个孩子。”陈江流不是想问这个钟意，而是男女之间的。 荀果到底不是孙悟空，陈江流也就不打算再问。他歪着脑袋去看孙悟空，那个人平日里是那么威风，一根金箍棒在手里，就好似唯我独尊似的，这样的人又会钟意谁呢。 不管是谁，一定是个美貌的女子，没准是天上的仙女。 陈江流蹙了眉头，走近了几分。 孙悟空亦是蹙着眉头。 回到花果山的这些日子，他每晚都在做梦，有时候是方寸灵台，有时候是蟠桃园，有时候又是太上老君的八卦炉。 他以为重活一世就再不管那些个烦人心的事，不成想这脑子里的记忆却更加烦人。 混不如都忘记了。 这次的梦里，他瞧见那狡诈的白骨精和赶他走的玄奘。 他明明是打心底里不愿去西天的，可是又为什么，舍不得离开呢。 “师父……”他蓦地醒了过来，眼前不是西去的路上，而是水帘洞。 陈江流正瞪着自己的大眼睛看着他。 “大圣的师父是谁呀？”他问道。 孙悟空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看了陈江流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师父是谁呢，是这个本该出生在五百年之后的玄奘。那木盆也不知是什么法宝，竟叫一个婴孩顺着江流越过了五百年。 全乱套了，叫他又怎么回答。 “陈江流。”孙悟空唤了一声。 “大圣？” 孙悟空看了他片刻，道：“我觉得你有点闲。” “什么？”陈江流不明白他的意思。 第9章 三更天 孙悟空挑眉看着陈江流，良久对他道：“以后没事就不要老在水帘洞了，每天上下山两趟，遇到妖怪跑的时候也逃的快些。” 陈江流瞪大了眼睛，一趟就得个把时辰，这两趟，他还要不要吃饭了。 “大圣――”陈江流拖着长音。 孙悟空慈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去吧，现在就去，回不来不许吃饭。” “……”陈江流见没得商量，只灰溜溜地出了水帘洞。 卿卿仍在和小猴子说笑，陈江流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跑着下山去了。 这一去就到了日落西山，荀果在瀑布处望着远方，等着人回来。 孙悟空笑他道：“人还在花果山呢，你这么担心？” 荀果回过身来，蹙着眉头道：“这孩子第一次自己出去，也不知道认不认的回来的路。” “认不得就在外头睡一夜，总不会死就是了。”花果山寸土皆在孙悟空的管辖之内，原是出不得什么意外。荀果这般着实是没有必要。 荀果知道自家大王神通广大，却仍旧是放心不下。 一直到三更天时，陈江流才连滚带爬的回来。 他俯在水边，连着喝了几大口，而后躺在冰凉的石头上喘着气。 来回的路程对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着实是太过于劳累。他抬头看着月亮，甚至没有走进花果山的力气，他多希望此刻水帘洞里的那个人此刻能出来抱抱他。 陈江流转头看着瀑布，他记得荀果说过大圣从前常抱着他在山间转悠，如果可以，他真的很不想长大。 “你累了？”有人的声音传来。 陈江流翻身坐起来，却是卿卿扭着腰走了过来。 “没有。”陈江流嘴硬道。 卿卿笑了笑，道：“困了就不必再跑么，那人不会看着你的。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将手里的香蕉递给陈江流，陈江流看了一下眼，没有接过去。只费了些力气，起身道：“不了，我该回去了。” “诶――” 卿卿似乎有话要讲，陈江流却头也不回的去了水帘洞。 荀果已然睡下，陈江流走到石榻边时看见了背对着他侧卧而眠的孙悟空。 他看了良久，默默在榻边找了个地方睡下。 第二日一早，陈江流被孙悟空踹到了地上。 他睁开眼睛，孙悟空正俯视着他。 “大圣……”他揉着眼睛唤了一声。 孙悟空道：“日上三竿了，再不出去又要回来晚了。” “大圣，我的腿有些疼，眼睛也很困。” 夜半三更才回来，又没吃什么东西，必然是受不住的。 孙悟空没有说话，他看着陈江流，道：“如果你遇到妖怪只想躲在人身后喊救命的话，可以不去。” “我……”他当然不想。陈江流瘪了瘪嘴，迅速站起身来，出了水帘洞。 荀果有些不忍心，只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对孙悟空道：“大王，他才六岁。” 孙悟空垂眸道：“若是没人捡他回来，他都活不到六岁。” 他是谁，金蝉子转世，十世修来的好人。若是在人间时没半点修为，不吃些苦头，又如立足于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10章 短剑 荀果沉默了，他知道孙悟空说的话在理，可还是忍不住担心，一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觉。可这陈江流也仅仅是上下山而已，连花果山都未曾出。 午时未到，洞口传来脚步声。孙悟空正低头打磨着一把细剑。 那人走过来，连带着一种特殊的香味。 蓦地一双手攀上了他的胳膊。 “你……”孙悟空眯了眼睛。 “大圣。”她低低唤了一声，双手缠在孙悟空身上。 孙悟空看着她，没有动作。到底是刚化形的妖精，如此沉不住气。 卿卿一点点贴近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卿卿仰慕您多时，不知大圣愿不愿意与卿卿共赴巫山……” 孙悟空心下笑了一声，将计就计地抚着她两边垂下来的发丝。杀人夺灵是三界最不耻的捷径，这妖精不安于修行，到想着夺人阳灵为己用的下三滥法子，实在是教化不得。 “大圣……” 水帘洞外，陈江流拖着一双将近残废的腿回来，今日比昨日早了许多，荀果和孙悟空一定会夸奖他的。 刚进洞中，一眼看见了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陈江流愣在洞口处，整个人险些直接摔下去，方才激动的心情转瞬而逝。尽管六岁的人并不明白两个人的动作是何意，但还是莫名的脸红。 卿卿整个人伏在孙悟空的身上，几乎是要把他缠起来。孙悟空饶有深意地看着她，那双眸子是那样深邃而又动人，小猴子们叫他美猴王，陈江流总觉得他当之无愧。 陈江流背过身去，快速出了水帘洞。 嘈杂的流水声覆盖住了他鼓点般的心跳声，随后洞中传来卿卿的惨叫声。 陈江流望着水帘洞的方向，孙悟空拎着一只手掌大的蜘蛛走出来。 荀果和几只小猴子听见动静忙走了过来，孙悟空把手里的东西挥给他看：“瞧，这就是你们喜欢的美人。” 他把那蜘蛛放在石头上，蜘蛛很快跑了开来。 “大王，这……” 孙悟空冷笑一声道：“我见多了，如今你们也见见，模样好看的东西有时候心里不一定如同它的皮囊，面上和颜善语，背后就要人去见阎王。以后见着美艳的妖精，记得躲着点。” “是。”荀果应了一句。 陈江流看着孙悟空，心下一时静了起来。 卿卿是妖精，是害人的妖精，孙悟空不喜欢。想到这里，陈江流心中有些小确幸。 “你笑什么？”孙悟空这才瞧见他，又想到现在才午时，不由地挑眉道，“回来的还挺快。” 陈江流笑了，那种期待得到夸奖的标准式傻孩子笑容。 孙悟空把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丢给他，陈江流手中一凉，那是一把小臂长的短剑，带着些许淡淡的光泽。 “这个……” “保命的。”孙悟空说了三个字，而后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沉声道，“你这个小麻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陈江流看着他没有说话。 孙悟空曾听说过金蝉子的一些事，那是个与诸神佛不同，敢与天地做赌注的人。如果可以，他希望陈江流也有那种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金蝉子在世的话，大圣大概会很聊的来吧。 第11章 蛟魔王 陈江流很开心，每天拎着孙悟空给他的断剑不知疲倦的山上山下地蹿着。 他希望变得强大，最好能和孙悟空一样，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孙悟空这几日总能瞧见陈江流野狗似的蹿出水帘洞，如果陈江流有尾巴，估计能翘到天上去。 他趁着这点子时间置备了一些书本，皆是那一世玄奘给他提过的书，虽然没什么意思，但玄奘的脑子仿佛不一样，他总能从这些蝇头小字里里看出大道理。 孙悟空随意翻了几页，困意很快涌上心头。他起身翻了个跟头抖擞了下精神，转身出了水帘洞。 风有些凉，他看着天际，蓦地有团黑影落在了花果山附近。 孙悟空眯着眼睛，靠在一边的巨石上。 来的是个女人，一身青衣没骨头似的扭着腰。孙悟空不记得他的容颜却一眼瞧出了他的原身，这女人身的是他从前遍访七十二妖洞的魔王之一，蛟魔王。 蛟魔王生性风流原是个的俊朗的公子身，今日怎么换了个模样。 孙悟空起了身，道了声：“蛟二哥。” 蛟魔王见他，掩面笑了笑道：“别来无恙，快些告诉我，这打你回来我是不是第一个见你的？” 孙悟空笑道：“我回来不曾告诉别人，二哥哥有心了。此来，是专门探望我的？怎的数日不见，连模样也换了。” 蛟魔王也不瞒着他，只道：“原是我的错，风流债多了，也活的不安生。这几日修炼，索性用了女儿家的身子，也清净。你倒是看看，我这身子如何？” 蛟魔王是女人堆里出来的，自己幻化的人形必然也是人间尤物。饶是孙悟空不近女色，也觉得那模样赏心悦目。 他叹道：“二哥哥的男身俊朗，化作女子也是极美的。” 夸赞女子样貌的话他不会说，只能说个“美”字，蛟魔王知他本性，得这一个字，便已心满意足。 他凑过去，坐到孙悟空身侧，道：“说正事，我此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大事。” “何时？” 蛟魔王笑了笑道：“咱们大哥要成亲了。” 牛魔王？原来成亲这样早么，他上一世回来不久就被太白金星叫去了天庭，一定是这时候错过的。 蛟魔王见他没有回应，问他道：“你怎么也不好奇是哪家的姑娘？” 哪家？当初他借芭蕉扇的时候可弄的再清楚不过，这位嫂嫂可让他记忆犹新呢。 “哪家我不知道，能被大哥看上的必定是哪家天仙似的公主吧。”孙悟空道了一句。 蛟魔王颇为激动地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你别说还真是，这位嫂嫂的模样我见过，那真是相见恨晚，你说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上大哥这个牛头了呢。” 孙悟空也笑了：“皮囊不过是外在之物，兴许是心意相通呢。” “心意相通……”蛟魔王听见这个，颇有些郁闷，怎么他风月场上这么多年都未能碰上心意相通之人呢。他思量了许久，抬起头来看着孙悟空，问道：“你说咱俩算心意相通么？” 孙悟空当即给了他一拳：“你疯魔什么。” 第12章 翠云山 这一拳打的不轻，蛟魔王忙捂了肩膀道：“好贤弟我错了。” 他向来八面玲珑，又是一副好皮囊，几句玩笑话，无人能同他生起气来。 孙悟空笑了笑，没跟他再计较。 陈江流打山下来，一眼瞧见了坐在一处有说有笑的俩人。直觉告诉他，蛟魔王和卿卿不一样。 陈江流走过去，孙悟空也瞧见了他。 “今日回来的仿佛更早了些。”孙悟空坐着道了一句。 陈江流没有说话，他看着蛟魔王，心下一时堵了起来。 蛟魔王喜欢好看的皮囊，陈江流这样白白嫩嫩的正入他的眼，忙起身凑了过去，捏了一把他的小脸道：“这是哪家的小娃娃，生的如此好模样。” 陈江流躲了一躲，蛟魔王只当他不好意思。 孙悟空道：“养在花果山的，你莫要吓坏了他。” “吓人？”蛟魔王惊呼一声，道，“我怎么会吓人呢，我又不是三头六臂，也不是一身猴毛，怎么会吓人呢。” 他又走近了几分，道：“小东西莫害怕，我是你们大王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儿？” “江流……”陈江流小声道了一句。 “江流？”蛟魔王看了孙悟空一眼，道，“你也是有趣儿，怎么亲还没成都养起小娃娃了，江流，还有名字的，怎么不叫山川叫湖泊？” 他笑了几声。 孙悟空也就由着他笑。原是不想搭理这个祖宗，在陈江流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孙悟空这么放纵一个女人。 蛟魔王笑罢，问孙悟空道：“你不如把这小娃娃也带上，叫咱们七十二妖洞的兄弟也认认，省的哪个洞里的不认识人，把他伤到就不好了。” 孙悟空听罢，垂眸看向陈江流，对他道：“我与……” 蛟魔王对孙悟空道：“让他叫我皎皎吧。” “皎皎……”孙悟空顿了一顿，道，“我与这位皎皎……姐姐，要离开花果山一些日子，你是留在此地还是与我一同去？” “一同。”当然要一同，他可不能放着孙悟空丢下他和别的什么人在一处。 陈江流答应去翠云山，最高兴是蛟魔王。这些个日子他闭关修炼烦，闷的不得了，正好拿陈江流解闷儿。 孙悟空安置妥当了花果山，吩咐荀果不要接见生人，而后腾云带着陈江流去了翠云山。 翠云山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偶见仙鹤灵鹿穿行其中。按理铁扇公主也算不上什么仙家，可偏偏所处之地是个福地。 孙悟空跟着蛟魔王走在林间，突然觉得诺大的天界没有一处比得上人间的风景。 有灵方为洞天福地，天界死气沉沉，最缺这个。 陈江流拉着孙悟空的手，一溜小跑。孙悟空只说和这个女人到翠云山，却没告诉他要做什么。 “大圣，大圣。”陈江流唤了两声 孙悟空只当他累了，一把将他提溜到了脖子上。 陈江流抱着他的脑袋，低头问他道：“大圣，咱们到这里是要做什么呀？” 未待孙悟空开口，蛟魔王先声道：“来看人成亲的。” “成亲……”陈江流思量了片刻，问蛟魔王道，“什么是成亲呀？” 作者有话要说：　　陈江流日记本：今天又有好看的小姐姐勾搭大圣QAQ 第13章 铁扇 蛟魔王闻声，转了转眼珠子，道：“成亲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相互扶持，就好比这猴子，若是成了亲呀就不能再养你了。” “那，那要是我和大圣成亲呢。”陈江流蓦地问了一句。 蛟魔王闻言愣了一愣，待反应过来，不由地大笑：“你这小娃娃怪有趣儿的，成亲要一男一女才可，况且你这样小，只怕毛都没长齐，还想着成亲，哈哈哈……” 陈江流不知道他笑什么，只莫名泄了气。 孙悟空又是一拳打在蛟魔王肩头：“快些走吧，在此地耍什么贫嘴，莫要教坏了人。” “是是是，我不教坏他，你可就要操心了。养儿不易，只怕还得给他置办了婚事，啊？”他话必，掩着面边笑边往前去。 孙悟空不以为意，他一早的打算是过了这些年，就叫陈江流离开的。成亲与否又与他什么干系。 之后的路上，几人各怀心思未再多说话。 陈江流闷闷不乐，孙悟空上辈子走了十万八千里路更是耐得住寂寞。 芭蕉洞，有小妖看见几人的身影，立马进去禀报了牛魔王。 牛魔王听见消息忙带着铁扇来至洞口相迎。 孙悟空上一世是见过铁扇公主只觉得一个“美”字，却不想今日一见更为惊艳，远比那玉面狐狸好看了不知多少，他这哥哥也不知眼睛长到了何处，被那玉面狐狸迷的神魂颠倒。 “二位贤弟！”牛魔王远远唤了一声。 蛟魔王瞧见他，忙上前道：“我从前怎么没有这个殊荣，今儿猴子来了，你们倒是亲自出来接了。” 牛魔王忙道：“他远道而来，你怎么能比。” 蛟魔王撇了撇嘴，转头又去夸铁扇公主。 孙悟空把陈江流放下来，拱手道：“多日不见，大哥可好？” 牛魔王跟孙悟空最为要好，如今再见不由地想起了从前山涧听风赏雪的日子，眼睛红了一红，道：“回来就好，你这一去多年，我只当你记不得兄弟几个。” 孙悟空叹道：“莫说是三年五载，便是前世今生，老孙也记得几位哥哥。” “好好好……”牛魔王一连道了几个好字，方才想起铁扇公主还在身侧，忙指着人，道，“这位是大嫂，这位就是我常说的花果山的贤弟。” 铁扇点了头，颇有些羞怯。 孙悟空也不知这时光究竟是个怎样的东西，竟会把如此性子的人变得泼辣张狂，只笑着对铁扇道：“我此去也有了名姓，嫂嫂只叫我悟空就好。” “悟空。”铁扇小声唤了一句，孙悟空点了点头。 牛魔王这才瞧见孙悟空边上的陈江流，遂问他道：“这个是……” 未待孙悟空说话，蛟魔王凑过来道：“是猴子养的小娃娃，你们瞧水不水灵？” 牛魔王仔细瞧了一眼，问孙悟空道：“你何曾有这样的性子？” 孙悟空笑了笑，道：“遇见就是缘分，就好比咱们几个。 “也是。”牛魔王摸了摸下巴，也就不再想这个，只挥着手招呼他们进来。 蛟魔王挽着铁扇公主，言语间把人逗的花枝乱颤。 孙悟空正要往里走，陈江流却杵在原地不动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啊――尖叫！ 第14章 童言无忌 “还不进去？”孙悟空问他。 陈江流突然蹙了眉头，问他道：“大圣今后也会成亲么？” 孙悟空挑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陈江流看着他，道：“就，想问问。” 孙悟空没有回答，只一手将他提溜起来，提进了洞中。小孩子问题总是格外多一些，回不回答要看他的心情。 牛魔王摆了宴席，七十二妖洞的山精鬼怪来了不少。孙悟空难得见这么多人，心下颇为畅快，饮了不少酒。 晚间蛟魔王将孙悟空带进房内歇息，他看了站在外头的陈江流一眼，问孙悟空道：“这小娃娃，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怎么办？”孙悟空仰头靠在榻上，道，“养着呗，还能怎么办？” 蛟魔王闻言，耸肩道：“你这似是而非的，说了与不说又有什么不同。我总觉得你打方寸灵台山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何处不同？”孙悟空眯了眼睛看他。 蛟魔王道：“我却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少了些话吧，以往我问你什么，你总是如实说的。” “是么。”孙悟空也不急着辩解，毕竟这许多年过去，又要他如何再做那个无忧无虑的猴子呢。 “二哥啊……”他唤了一声。 蛟魔王凑过去，等着他开口。 孙悟空低声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是咱们猜不出的，你只知道我还是我就好了。” 孙悟空的心思弗猜，好在蛟魔王也不是什么较真的人，只当他跟着神仙受了什么点化，说话越发神神叨叨。 蛟魔王叹了口气，道：“我也不再问这个，你只告诉我一件事，大哥如今就成亲了，你没有什么想法么？” 孙悟空笑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成亲也好，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好，看怎么选。” “那不一样，山水之间是一种感受，温柔乡又是一种，你这石猴总是不开窍。”蛟魔王嫌弃地撇了撇嘴。 孙悟空道：“二哥哥不如去找别的兄弟，省的我拂了你的意。” 蛟魔王叹道：“也好，与你说这个，我不如去大哥。” 他起了身，又长长叹了口气，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孙悟空只觉这人修了女身，说话，举止也越发的像个女人，也不知当初那个俊朗的公子还回不回得来。 陈江流低着脑袋进来，一眼瞧见了榻上斜着的孙悟空。他爬上床，坐在孙悟空眼前，也不说话。 孙悟空见他不言语，有心逗上一逗，遂问他道：“莫不是也喝了酒，醉了？” 陈江流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孙悟空最烦这扭捏样子，只道：“有话就快些说。” 陈江流憋了个红脸，只问他道：“大圣可不可以不和人成亲。” 孙悟空原是没这个打算，不过陈江流反应这么大，他倒是有些好奇，遂笑了笑，道：“你什么意思，不成亲，难不成这辈子就和你这小屁孩在一起么？” “不……不可以么。”陈江流看着他，蛟魔王说成亲就是两人在一起，相互扶持，眼下虽然总是孙悟空在照顾他，可是他会长大的。到那时候也可以照顾孙悟空呀。 他眨着一双大眼睛，孙悟空只觉得好笑。 童言无忌，说的就是这个吧。 孙悟空没有过多在意，陈江流却把这事记在了心底。他得去找个人问上一问。 眼下他初到翠云山，也不认识什么人，只对方才的铁扇公主有些印象。 他走出屋子，正巧在石廊上遇到了铁扇。 铁扇记得他，见他一人站在此处，忙走过来俯下身子问道：“可是找不着地方了？” 陈江流看着她，良久问道：“姐姐和方才的牛叔叔是要成亲么？” 铁扇点了点头道：“是。” 陈江流又问道：“姐姐是如何能和他成亲的呢？” “这……”铁扇顿了顿，对他道，“不如去我房里，我说与你听。” 陈江流点了点头，铁扇拉过他的手，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房中。 牛魔王正在蛟魔王处，铁扇给陈江流备了些果子，笑道：“你问这个，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肯定不是姑娘，陈江流歪着脑袋道：“是，也不是。” 铁扇道：“那便是了。你问我和方才的叔叔，其实也总不过是缘分，我出山修行之时，一眼便瞧见了他，人长的古怪，心肠却极好。其他也说不上来，许是宿世的姻缘呢。” “宿世？这个还有说法。”陈江流不懂。 铁扇道：“我听说九重天上有管人姻缘的月老，我等是妖精也不知受不受他的管辖。你却不一样，你是人，若是将来瞧上哪位姑娘就去月老祠拜上一拜，或许有用呢。” “真的么？”陈江流仍睁着他的大眼睛。 铁扇摸了摸他的头，道：“瞧你这模样，长大了一定有不少姑娘喜欢。” “我却不喜欢姑娘……”他低下头，脑海中忽的浮现出上元节那夜孙悟空的人身。 “想到什么了？”铁扇见他想的出神，遂问了一句。 陈江流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铁扇陪他坐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牛魔王来寻人。 “贤弟说那孩子不见了身影，可是在这里？”牛魔王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屋里的陈江流。 铁扇起身道：“我见他一人在廊上，想是迷了路。” 牛魔王瞧见俩人在一处，皆是好模样，又不多话，活像是一家人，只笑道：“猴子也不是个会养孩子的，你若是喜欢咱们说上一说，不如就把他留在翠云山。” 铁扇见陈江流模样乖巧，也有些动心。 未待他二人再说话，陈江流忙起了身，道：“大圣还在找我，我这就去了，多谢姐姐。” 他道了谢，忙不停脚地跑远了去。 牛魔王只当他认生，笑了笑，也未曾多想。 陈江流记得回来的路，从铁扇公主处出来就直奔孙悟空的房间。 孙悟空正擦着金箍棒，见他回来，也没问去了何处。 陈江流记得铁扇公主的话，也没再提成亲一事。 俩人各自闷头睡了一觉，第二日未听见丝竹之声，倒是被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吵醒。 孙悟空开门，只见一个小妖匆匆而过。 孙悟空一把将人拉住，问道：“外头发生了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15章 三只眼 那小妖看了孙悟空一眼，道：“夫人，夫人不见了。” “不见了，铁扇公主？”孙悟空问他。 那小妖点点头道：“是。” “带我去见牛魔王。”孙悟空道了一句，那小妖忙领着孙悟空去了牛魔王处。 牛魔王揉着脑袋，正头痛。 孙悟空走过去，见蛟魔王也在，只问道：“嫂嫂去了何处？” 牛魔王重重锤了自己脑袋一下，道：“我却也不知道。” 他说罢只蹙着眉头继续捶脑袋。 蛟魔王看了孙悟空一眼，道：“今日天未亮洞外来了个怪人，说是要借大嫂的芭蕉扇，大嫂不过问了问用途，那人便恼了，竟然将大嫂收进了法器之中带走了，你说这事，该怎么说。” “借扇？怎么会有人来芭蕉洞借扇呢，这时候原是连火焰山都没有的。”孙悟空思量了片刻，问蛟魔王，道，“不知那人是什么样子？” 蛟魔王低头想了片刻，道：“生的是人身，十分俊朗的容貌，额头之上却仿佛多出一只眼睛来，他来的快去的也快，我与大哥查不出他的踪迹。” “杨戬……”孙悟空小声道了一句。 牛魔王见他蹙眉，只问他道：“贤弟可是认识这人？” 孙悟空道：“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哥哥放心，那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想是奔着扇子来的，我这就去打探打探。” 孙悟空话毕，吩咐蛟魔王照顾好仍在房中熟睡的陈江流，随即一个筋斗云翻了出去。 上天庭的真君神殿他没去，却是翻去了灌江口。孙悟空记得，二郎神杨戬无事是不上天庭的。 真君庙，孙悟空一眼瞧见了二郎神的金身，却并未见到正主的身影。 要说这杨戬也是，借什么不能好生说话。铁扇公主如今多么好相与的人，好借好还不就得了，至于将人掳走麽。 他坐在供桌上，正思量着，庙内进来条低着脑袋走路的黑犬。 孙悟空看了半天，才确认道：“哮天犬？” “嗷呜――”哮天犬冲他嚎了一声，这才化作了人形。 少年的形态现在眼前，孙悟空觉得很是新鲜，从前只见他四脚着地，如今化作了人身倒也是个俊朗少年。 “你是何人？”哮天犬问道。 孙悟空估计此时的哮天犬还不认得他，只抬眸看了他一眼，翘了一只腿，道：“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 这前缀有些长，哮天犬记不清楚，只道：“这是我主人的庙，你这妖怪不能坐在此地。” “妖怪？”孙悟空挑眉看着他，随即翻下身来，道，“我这妖怪却也不想留在这里，只问一句，翠云山的铁扇公主现下在何处。” “我怎么知道？”啸天犬蹙着眉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孙悟空凝视着他的眼睛，良久才离开了一点距离，道：“你不知道，你家主人却是知道，今日天不亮有人看见杨戬到了翠云山。” 哮天犬反问道：“主人是天神，去何处不可？” 孙悟空笑道：“承认便好，我不过是想来接回一个不属于灌江口的人罢了。” 哮天犬理直气壮道：“我主人从不轻易截人，除非……” “除非什么？”孙悟空看着他。 “除非醉酒……”哮天犬说到此处，方才的气势突然泄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觉醒来的陈江流：大圣不要我了qaq 第16章 天河 华山，孙悟空一落地就看见了杨戬。 杨戬只身摊在清溪边，仰头看着夜空，一动不动，死了一般。 “他这是什么情况？”从前孙悟空见杨戬，皆是威风凛凛，如今这模样哪里像是二郎神，丧家犬还差不多。 哮天犬看着二郎神，叹了一声气道：“主人心中积压了太多的事，也只有这时候能发泄一二，你说主人截走了什么人，大概也是他酒后所为。” 孙悟空哦了一声，刚打算过去，哮天犬伸手拦住了他：“你不能过去，你现在这模样，主人会把你当妖怪的。” “多谢提醒。”孙悟空冲他笑了笑，转瞬间化作了女子的模样。 这女子身着白衣，发髻微堕，眉目清冷却无端带着些许柔情，分明是广寒宫嫦娥仙子的模样。 “你……”哮天犬有些惊讶，却没有拦他的意思。 孙悟空想了想嫦娥仙子平日的仪态，迈着小步不慌不忙地过去。 “二郎真君。”他轻轻唤了一声。 杨戬听见嫦娥的声音，果然坐起身来：“仙子？” 孙悟空就知道这人对嫦娥有点子情愫在里头，遂细着嗓子对杨戬道：“偶过华山，今见真君独自一人在此地，不知心中有何困惑？” 杨戬整个人被酒染成了薄粉色，他看着孙悟空，确认了良久才道：“仙子是广寒宫中的无忧客，又何必听杨戬这俗人讲烦心事。” “……”爱说不说，要不是铁扇公主在他手里，孙悟空才懒得理他。 杨戬却没有就此住口的意思，只看着远处华山的石壁，道：“我知道整个天庭都在笑我，笑我这个凡人的孽种，害的母亲灰飞烟迷，如今又镇压了自己的亲妹妹，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他音声越来越低，孙悟空这才想起华山是关押三圣母的地方。 以往他总觉得青山绵延是最美不过的景色，如今见这华山，又思及五指山，只觉得心中淤阻，难以呼吸。 也不知像这样压了生人的高山在世间还有多少。 “仙子……”杨戬握住了他的手。 孙悟空略略皱了眉头 杨戬问他道：“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孙悟空刚打算抽来开杨戬的手，一旁的哮天犬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看了杨戬一眼，问道：“何处？” “天河。” 未待孙悟空反映过来杨戬已是用了缩地千里之术，眼前的山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滔滔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河水。 “……”不得不说，杨戬这人还真是说到做到。孙悟空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此地距银河与月宫极近，更有不稳的星辰落入天河水中。 杨戬看着不远处的月宫，对他道：“仙子，以往我路过此地，满眼满心皆是漫天的星辰，是带着月色的广寒。” “嗯……”孙悟空觉得他话里有话。 杨戬看着他，满目的柔情皆要溢出来，他低声道：“而这漫天的星辰皆是你。” “……”孙悟空的脸皱成了包子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　　孙悟空：…… 杨戬：…… 天蓬：？？？ 第17章 琉璃锁 不得不说杨戬这人身为司法天神，看着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喝醉酒后还真是另一种风情。 上天庭一向明令禁止仙官妄动情根，也不知那玉帝老儿知道自己的亲外甥对嫦娥有意会是个什么想法。 孙悟空正想着，天河水突然掀起了波澜，远处有人踏浪而来。 那人身披铁甲，手执金耙，一派鹰扬虎视之姿，好不威风。 孙悟空认得他手中的九齿钉耙，也认得他这人身的形态。 当年瑶池胡闹之时，这座上记忆犹新的除了嫦娥仙子这般的美人，就是天蓬的俊朗之姿。不是他以貌取人，而是天蓬和他转世的二师弟实在相差甚远，无论样貌还是做派。 若不是知道八戒的前世就是天蓬，便是再如何他也不会将那好吃懒做的二师弟与眼前这大将军一般的人物有联系。 “天蓬。”杨戬眯了眼睛，将孙悟空挡在身后。 天蓬元帅原是嫦娥仙子的老熟人，嫦娥的一颦一笑都再熟悉不过，孙悟空蹲在杨戬身后，忙低下了头。 “二郎真君。”四个字，声音还是从前的声音，却格外精神的很。他看着杨戬，又偏过头去看孙悟空，片刻后才问道，“不知二郎真君身后是何人？” 杨戬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孙悟空垂眸间在杨戬的腰际看见了九转琉璃锁。那是一个不到巴掌大的小球，可装山河。他从前与杨戬打架之时就曾领教过，蛟魔王口中装人的法器一大半就是这个。 趁着天蓬还在与杨戬对峙，孙悟空的一只手覆在了琉璃锁之上。 杨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地回过身来。 琉璃锁落在孙悟空的手上，杨戬颇为诧异道：“仙子……” “……”孙悟空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转瞬间将琉璃锁收入袖中。 天蓬冷哼一声道：“哪里来的妖孽敢混入上天庭冒充嫦娥，今天叫你天蓬爷爷收了你！” 他一耙挥了过来，孙悟空褪去了嫦娥的皮囊，金箍棒自己从耳中出来为他挡了这一耙。 “定海神针？”天蓬略显惊讶，他看着孙悟空，双眉蹙了起来。 杨戬还未反应过来，只定定看着孙悟空。 孙悟空笑了笑，金箍棒落在手中，混不像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重量。 良久，天蓬问他道：“你这妖猴有点子本事，不好生在凡间生修行，来我天河做甚？” 孙悟空指着杨戬道：“原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这个位神君带走了翠云山的主人，这才不得不冒犯。” 言语十分客气，孙悟空对天蓬仍怀着初见时的敬意。 杨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丢了东西，忙一把抓过孙悟空的胳膊，直愣愣道：“还我琉璃锁！” 天蓬这才觉出来杨戬与平日有所不同，他落在杨戬身侧，问孙悟空道：“那绣球里当真有翠云山的主人？” “是琉璃锁！”杨戬强调。 天蓬挑了挑眉，等着孙悟空开口。 孙悟空推开杨戬的手，道：“有没有，一探便知。” 他从袖中取出九转琉璃锁，那锁晶莹剔透却看不出里头究竟为何物，只隐隐泛出些红光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孙悟空：师弟不认识我，伤透我心 天蓬：？？？谁是你师弟 第18章 老实人 天蓬看着琉璃锁，问他道：“你说这锁里有人？” “有！”接话的是杨戬，他盯着琉璃锁神情十分专注。 天蓬和孙悟空皆不再开口，只静静看着杨戬，良久杨戬道：“里头的人有一把扇子。” “你要他何用？”孙悟空问他。 杨戬蹙了眉头，道：“吹……吹开华山。” “……”孙悟空心下了然，合着这是还对三圣母的事情耿耿于怀。 “吹灭这无情无义的天条！”蓦地杨戬高声喊了一句。 天蓬愣了片刻，下一刻伸手捂住了杨戬的嘴：“真君，你这是喝醉了。” “唔唔唔……”杨戬似乎还有话要说。 天蓬对孙悟空道：“你若是能打开这锁就赶快带人离开，天界不抓无辜之人，今日之事，还请勿要告诉旁人。” “唔唔唔！”杨戬颇有些激动，双手不断挣扎着，天蓬索性一只手将他的手擒在后方。 这九转琉璃锁本是杨戬的母亲云华之物，乃是九重天的云霞所聚，带着上天庭许多灵力在其中。开阖的口诀为“玲珑”二字，唯有他母子二人口中所言才能启闭。 当初杨戬用这东西困了孙悟空一天一夜，还是他想了个法子骗得杨戬放他出来的。如今杨戬神识不清，倒是还得故技重施。 不过依着杨戬这醉后的老实性子，该是不难。 孙悟空看了天蓬一眼，道：“还请天蓬元帅放开二郎真君。” 天蓬闻言松开杨戬，只抓着他的一只胳膊。 孙悟空思量了片刻，问杨戬道：“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出来的法宝千千万，不知赠与观世音菩萨的是哪一个？” “紫金铃！”杨戬答的果断。 孙悟空又问道：“那东海三太子的原身又为何物？” “龙身。” 铃龙，玲珑，孙悟空轻笑一声，手中的琉璃锁应声而开。原本圆滚滚的一个，转瞬间开作了莲花状，那降色的一点冲出来，飞至孙悟空身侧化作了人形。 正是手执芭蕉扇的铁扇公主。 “悟空。”她唤了一声。 孙悟空叫了一声嫂嫂，铁扇回头看见杨戬不由的怒从心来，她蹙眉道：“我与夫君在翠云山修行，与你们无冤无仇，天地予你们修为，就是让你们滥抓无辜的么？” “我――” 杨戬话未说完，天蓬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道：“这位姑娘，我这兄弟也是一时喝醉了酒，还请多多见谅。” 铁扇冷笑一声，道：“做错事若是仅有见谅二字便可脱罪，又要刑罚何用？” 她话闭，握着芭蕉扇的手挥了上去。 天蓬和杨戬未及来口，已然被扇的不见了踪迹。 芭蕉扇一扇四万八千里，孙悟空看着天边跟着一同去了的星辰咂了一下嘴道：“嫂嫂这一扇可得罪了天界的两员大将。” 有那么一瞬间孙悟空觉得从前的那个泼辣张狂的铁扇公主回来了。昨日那个温柔似水的人，实在太不真实。 铁扇愣了片刻，似乎是察觉到了方才的失态，只瘪了瘪嘴道：“是他们有错在先，那法器中有冰火二重天，我也是气极了，这才……” 孙悟空见她颇为慌张，只笑了笑道：“莫要担心，你都说了他们有错在先，有哪个神仙会把自己的丑事告诉别人知晓呢？嫂嫂安心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孙悟空：你知不知道你扇走的是玉帝的外甥 铁扇：老娘扇的就是他！ 第19章 饮酒 “是……”铁扇蹙了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悟空问她道：“嫂嫂似乎还有话要说？” 铁扇思量了片刻，道：“我向来看不惯这些神仙，仗着有几点子修为就敢掌令天下万物的生死，实在太过……” “太过不公？”孙悟空问了一句。 铁扇点了点头。 孙悟空见她如此，不由地笑了一声，道：“嫂嫂能这样想，就更应该勤加修炼，将来有一天没准儿能够摆脱这样的状况呢。”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想过，人间生灵众多，是生是死，全靠神仙的喜怒，如同砧板上之鱼肉。不过真正到了成佛成仙的那一天才会知道，超出六道轮回之后又是另一种无奈。 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失去了活着的信念反倒更让人绝望。 “长生……不死么？”铁扇问他。 孙悟空点头道：“差不多吧，起码生老病死能够自己做主。眼下谈这些，还有些飘渺，其实最重要的是先回翠云山去，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再耽误下去，岂不是叫大哥担心。” “也是。”铁扇闻言收了手中的宝扇。 二人一同驾云，离开天河去了翠云山。 也不知这一来一回人间过了多少时日，孙悟空刚落地便看见了等在洞外的陈江流。 小家伙泪眼汪汪的看着天际，随时都能落下眼泪一般。 “大圣……”他看见孙悟空，又惊又喜，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哽咽道，“我以为您不回来了。” 孙悟空摸着他的脑袋道：“不过是去寻人而已，哪能不回来？” 陈江流仰头看了铁扇一眼，又看着他道：“皎皎姐姐说你不要我了。” 又是蛟魔王，他这是在翠云山闷的发慌拿陈江流解闷儿来了。孙悟空一把将他抱了起来，道：“你也不小了，别人对你说的话，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么？” “分……分的清。”陈江流低了脑袋。 “那还哭？”孙悟空笑了一声。 洞内的人听见动静皆动身出来，小别的夫妻二人一见面，便相拥在了一起，叫一个人待着的蛟魔王颇为尴尬。 蛟魔王想了片刻，上前抱住了孙悟空。 孙悟空一把将他推开，道：“二哥哥这是身边没有女人，无聊极了。” 蛟魔王也知道孙悟空说的是他戏弄陈江流一事，忙道：“你先别忙着怪我，眼下既然都回来了，咱们几个还是好好喝上一杯，挑个好日子把亲成了。” 此来翠云山，也正是为了这个。孙悟空碍着牛魔王和铁扇的面子也就没再与蛟魔王计较。 成亲的日子选在了初一，妖界中人一没有父母，二不拜天地，成亲没有太过繁琐的规矩，更多的是饮酒放歌的喜悦。 七十二妖洞来了不少人，孙悟空饮了不少酒，一时玩兴大开，跟着小妖们一起玩乐。 陈江流跟着孙悟空许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孙悟空如此高兴。 洞外，身着白衣的人姗姗来迟，孙悟空无意间的回头，正对上那人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的是革命友谊，不是桃花！ 大圣的性格，也就喜欢桃子，桃花是不可能有了。 感谢炎城之冬小天使的地雷~抱走去码字！也感谢所有收藏的小可爱，比心ovo 第20章 紫金冠 “猴子。”她笑得一同往日般清灵，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正是七妖王中唯一的女妖王，白翎。白翎虽为妖类，却是几妖王中修为最纯净，也是最易得道之人。 当年未离开花果山学得一身本领之前，也是白翎处处照顾着孙悟空，如同长姐一般。 孙悟空记得，五行山一别，仿佛再也没见过了，也不知到底去了何方。天界一向主张除魔卫道，一准是受了不少的苦。 “白翎。”他笑了笑。 身侧的陈江流也抬起头来看那人，这些日子里他见过胆小的卿卿，见过美艳的蛟魔王，也见过柔情似水的铁扇公主，如今这谪仙一般的人物还当真让人惊叹。 白翎行至孙悟空面前，将人端详一番道：“我与你也多年未见了，曾经的小猴子都这样大了，生的也越发俊朗。” 孙悟空道：“姐姐才是，许多年不见一如往日的之貌。” 白翎略略一笑，道：“先别记着夸我，我给你带了几件礼物，你可要看？” “姐姐带来的，自然要看。” “好。”白翎抬手，身后的小妖递上几个雕花的锦盒。 锦盒被打开，里头所装的居然金甲，紫金冠和云丝履。样貌与东海龙宫的略有不同，却更为精致夺目一些。 白翎指着那紫金冠道：“这几样东西以百鸟的羽毛和上好的赤金所制，像是这冠子，上头的翎羽乃是汇有千年灵力的雉鸡翎，你若穿上一定好看。” “姐姐有心了。” 孙悟空寻了无人的地方换上那装束，金甲云履，长长的雉鸡翎垂在身后，一出来就叫陈江流看愣了神。纵然他早知孙悟空模样，却也被这一身惊艳了一番。 牛魔王一出来就看见几人立在一处，不由叹道：“猴子这身打扮可当真配得上美猴王的称谓。” 白翎笑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今儿算是见着了。” 话语中皆是赞美之词，孙悟空从前原是听惯了好话，也受多了天界的讽刺，心下没有太大的涟漪。 几人落了坐，又喝了好些酒，才放牛魔王回房去。 孙悟空坐在位子上也不言语，平日里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也唯有此时才安静些。 陈江流静静看着，孙悟空未曾喝醉，仅有微醺之态。左手绕着垂下来的翎羽，双眼微眯，另有一种风情在其中。 蛟魔王似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道：“猴子学了诸多法术，却还是这猴子模样，可曾修得人身？” 孙悟空闻言，略略一笑道：“有，只是不习惯罢了。” 蛟魔王闻言忙道：“可否给我们也看看，看看这仙家法术修得的人身与咱们有什么不同？” “当真要看？”孙悟空问他们。 蛟魔王点了点头，白翎虽未开口，眸中却也有期许之意。 “好。”孙悟空道了一声，纵身跃了起来，人落在空旷之处，原地转了一圈。 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人身。 雉鸡翎从唇边划过，浅褐色的眸子印着隐隐的金光。再配上这一身金甲和微醺的酒意，一韵一态，当真要了人的命去。 蛟魔王眼睛一亮道：“瞧瞧这气派的样子，早知如此，我也跟着一同去修行了。” 白翎闻言笑话他道：“你若修成这等样貌，不知人间多少姑娘要遭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大概是千言万语，描绘不出大圣爷的风姿啦（文盲落泪） 第21章 有情 “你总是取笑我。”蛟魔王嗔了一句，话毕仍看着孙悟空。 孙悟空笑了笑，也不多显摆，纵身回到了位子上。 蛟魔王探着身子问他道：“你修炼之地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竟然如此养人么？” 孙悟空道：“倒没有养人不养人一说，七十二妖洞哪个不是养人的地方。二哥哥若是肯从风流事里走出来，再闭关几日定比今日修炼的要好。” 这声“哥哥”叫的陈江流心下略略一颤。 孙悟空这人，以往唤人只叫名字，唤起哥哥来，倒是叫人觉得有些莫名的动情。 孙悟空不懂情爱之事，远不知蛟魔王对男女之爱的留恋。要他闭关几日已是极限，若是此后都不得女人，只怕未得道已入了地府。 蛟魔王看着他，叹气道：“也可惜，这俊俏的身子给了你也是白瞎。你不懂这情情爱爱的滋味，也不知其中的好处，这身子也就能耍耍威风。” 情爱，孙悟空记得佛家讲四大皆空，神仙讲断情绝义。没有哪个有情有义的人，能屹立在九重天之上。 他略略一笑，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上一世好些事情他不懂，却都一一领略铭记心头。而今他只希望这些兄弟能够无忧无虑的在人间活一场。 至于得道飞升，谁爱去谁去。 牛魔王与铁扇的亲事已毕，孙悟空也不再过多逗留，第二日早早起了身准备离开翠云山。 牛魔王几人虽有不舍，却也不曾过多挽留。毕竟这山水有相逢，若是想见，也就是腾云驾雾的事儿。 孙悟空驾了云，陈江流趴在上头，往下看。 两人在九重天际走，垂眸间入眼的皆是奔腾的大江大河和延绵不绝的青山，好不气派。 陈江流有些恐高，一手抓孙悟空的腿，一手扒在云边。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陈江流绑着头发的红绳被吹开来。 孙悟空学着他的模样也趴在云边赏景，陈江流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圣，做神仙不可以有情麽？” 孙悟空低头道：“至少不能有私情，怎么，你也想成仙？” 陈江流摇头道：“不是，是白翎姐姐说像大圣这样的人一定会成仙。” “没有的事儿。”孙悟空翻了个身，一手枕着自己的胳膊，一手握着只琉璃球，道，“天上没有花果山好，我费那个劲做什么？” 这琉璃球是杨戬的九转琉璃锁，当日铁扇公主一扇子将人扇出了九重天，也没来得及归还。 “真的么？”陈江流有些难以置信。 孙悟空道：“真的，千真万确。否则你也不会到人间来。” “什么？”陈江流有些听不明白。 孙悟空摇头道：“无事，你以后便知道了。现在只要知道，多学些东西，将来想做什么也容易些，这世上虽是神仙掌令生死，你若是比他们强，便可以自己决定，明白了么？” “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麽？”陈江流问他。 “差不多吧。”孙悟空闭了眼睛，静静听着耳畔风的声音。 陈江流看着孙悟空，眼睛亮了一亮。 九重天际的这块地方，是神仙最易察觉的地方。孙悟空这样的修为灵力，很快惊动了南天门。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区有小天使问攻受的，写的这么不明显嘛，有没有猜一下的，猜对的有奖励诶嘿ovo 第22章 三尖两刃 不远处，有人手握三尖两刃刀，牵着一条看似凶恶的黑犬而来。 铁扇公主那一扇，将杨戬扇出了四万八百里之外，足足一天一夜才落地，今日晨起他和天蓬才回到上天庭。 当日他喝的糊涂，事情全然不记得，清醒后只发现丢了九转琉璃锁。 天蓬和哮天犬心照不宣的皆没有提及此事。杨戬来到南天门时，正巧察觉琉璃锁的锁在，遂一刻不停地带着啸天跟了上来。 孙悟空只觉一道很强劲的灵力越来越近。 待他坐起身来查探时，三尖两刃刀已然劈了过来。 “当啷”一声，金箍棒接住这一击，孙悟空双手握着金箍棒，挡在陈江流面前。 他见着熟悉的兵器，不由地嗤笑一声道：“我当是谁，二郎真君向来坦荡，怎么也学会偷袭了？” 杨戬现了身形，收回三尖两刃刀，冲他喊道：“你这妖猴盗取我仙家宝物，还有何话说！” 盗取，看样子这厮是把当日截走铁扇公主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了，也好，趁着这个机会也好把这烫手的东西物归原主。 孙悟空将琉璃锁掂在手中，道：“真君张口闭口一个盗字，也不知是谁吃醉了酒，这才弄丢了东西，要赖在俺老孙头上。” 杨戬听闻“醉酒”二字，忽想起来自己前些日是与梅山六圣在真君殿喝过些酒。从前三圣母在时便说过，他的酒量一向不好，无奈何愁思压在心头，也唯有酒才解得了。 杨戬咳了一声，道：“若当真如此，原是我错怪了你。”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又来一道灵力，那灵力来的凶猛，不偏不倚地正巧打在杨戬身上。 杨戬没有防备，一下退了好几步。 原本的所立之处被一道青色的灵力所霸占。 很快那灵力便汇成了人形，却是蛟魔王手握长鞭而来。那鞭子有数十尺长，为白骨所制，白森森的看着便…让人发怵。 他回过身来，看着不远处的杨戬，对孙悟空道：“大嫂让我来送你一程，果真送对了。便是这怪人为难了大嫂，又来找你的事，我今日要他好看。” 他话毕，甩动了手中的骨鞭，朝着杨戬而去。 杨戬挥出三尖两刃刀，挡了一挡，骨鞭正巧缠在柄上。 “哪里来的妖孽，敢对上天庭的人动手。”杨戬肃声道了一句。 “上天庭？”蛟魔王听见上天庭三字，心下有些发怵，不过既然孙悟空在身侧，他也不怕，毕竟杨戬再如何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孙悟空见他二人僵持在一边，慢悠悠走过去，和颜悦色道：“误会一场，两位不如先收了兵器，这地方打架，只怕会惊动不少人。” 这话说给杨戬听，毕竟惊动了何人他自己没什么所谓。 蛟魔王没有出声，杨戬看了孙悟空一眼，质问道：“你方才说我偷袭，这又算是什么？” 蛟魔王闻言，弯了嘴角道：“莫要说我等，只问你自己做了什么便是，当自己是香饽饽不成，若是无事，谁希罕与你计较。” 两人言语之间手上的力又重了几分。蛟魔王平日里虽然懒怠，动起真格的来也丝毫不含糊。 陈江流看的心惊胆战，忙往孙悟空身后躲了一躲。 第23章 以柔克刚 那蛟魔王握着骨鞭的手上猛然发力，要夺杨戬手中的三尖两刃刀。 杨戬是何人，自是不能轻易被人夺了兵器去，遂也用了力气向后挣去。 孙悟空正看着，忽闻“咔嚓”一声，那三尖两刃刀被骨鞭缠着的地方倏地断作了两半。 杨戬大惊，蛟魔王亦是十分惊讶。 这三尖两刃刀少说也算是件神器，如今断在一个妖类手上着实丢人的很。 “尔等究竟是何方来的妖怪！”杨戬大怒，边说边用眼睛狠狠剜了蛟魔王一眼。 蛟魔王本意也不过与那杨戬打上一架，叫杨戬知道知道他的厉害，未曾想轻易就这毁了人家的兵器，眼下也有些愧疚，只对他道：“你莫要动怒，我也不曾想你这东西如此脆弱，要不我赔你一个，你看好不好？” 他言语轻挑，杨戬自是听不得，只呸了一声，扔了手中的断去的东西，赤手空拳向他打来。 蛟魔王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收了骨鞭也赤手迎上去。 杨戬这每每下手，力道皆是重的很，若当真打在人身上，一拳便要毙命。 奈何蛟魔王不是个以硬碰硬的人，兰花指一捻，划过杨戬的身侧，大有四两拨千斤的架势。 孙悟空当日与杨戬也打过一架，两人势均力敌，打了数天，今日蛟魔王与杨戬这一战倒着实令人惊讶。 杨戬每次发力，皆落在绣花枕头上一般，没得一点便宜，来回几次，愈发憋屈的很。 蛟魔王自知法术灵力皆赢不过他，便也能躲则躲，二人实在是打不起来。 “没什么看头。”孙悟空倚在一边道了一句。 陈江流看的不明不白。 蛟魔王见他风轻云淡之态，不由边躲边道：“你这猴子，见你二哥被人打了，还在一旁看戏。” 孙悟空听闻此语不由地一笑，道：“二哥哥以柔克刚，我是看愣了神，才忘记帮忙。” 蛟魔王一下躲在他身侧，道：“现在回过神来了没？” “回过来了，回过来了。”孙悟空一连道了两声，下一刻挥了金箍棒，直直打在杨戬身上。 杨戬虽然瞧见，却也躲闪不及，腰际扎扎实实挨了一下。 啸天犬见状忙走了过去挡在杨戬面前。 孙悟空看着他们一人一犬，道：“一日不见真君的脾气渐长，今日纵是我兄弟二人之错，也望真君日后做事能三思而后行。这东西老孙现下就还给您。” 他说罢将手中的琉璃锁丢了过去。 杨戬接过琉璃锁，只愤愤地看着孙悟空与蛟魔王二人，不曾言语。 蛟魔王自知也有错处，扭着身子上前，蹲下去道：“我说话算话，今日折了你一件兵器，他日必定赔你一件。” 这话说的不假，蛟魔王虽是妖类手中的神兵利器却不少，好比他手中的骨鞭，看似普通却是上古的龙骨所制，一鞭下去，便可抽人魂魄，散人灵力。 杨戬站起身来，眸光有些明灭。 他心中压了好些事，如今折了跟着他多年的三尖两刃刀，心下必然是不痛快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　　杨二哥心里有事，施展不开，吃了点亏。 （晚上还有更新，今天更多一点ovo） 第24章 心魔 孙悟空见他颇有魂不守舍之态，也不想过多纠缠。 再打下去只怕折的就不止是三尖两刃刀了。 蛟魔王看着杨戬，叹了口气。 杨戬愣愣地站着，啸天犬叫了两声也没把他的魂儿叫回来。突然之间，人就成了这样。 孙悟空和蛟魔王见也说不上话，便打算就此离去，哮天犬见状忙去咬了孙悟空的裤脚不让他离开。 这是担心他的主人，孙悟空蹲下身子来摸了摸哮天犬的脑袋。又想起他的人形是个少年，手便收了回去。 “你想叫我做什么？”孙悟空问他。 哮天犬没有叫，只拉着孙悟空的裤子往杨戬身边去。 “叫我们带他回去么？”孙悟空问了一句。 “嗷呜……”哮天犬终于开口叫了一声。 孙悟空看向杨戬，只见他双眸隐隐发红，分明已是心魔入体之状。当初他见杨戬还不是这副模样，也不知这段日子是怎么走出来的。 不过如今既然见了，袖手旁观似乎不太义气，毕竟他那好二哥还折断了人家的刀。 孙悟空思及此出，对蛟魔王道：“待会我把他打晕，你负责把他扛到花果山去。” “为什么是我？”蛟魔王问他。 孙悟空挑眉道：“我腾不开手。” 蛟魔王刚想说金箍棒可以变小收起来，就看见孙悟空一手拎起陈江流，一手往杨戬后脖颈处削了一下。 杨戬猛地倒在云间。 “走吧。”孙悟空瞥了一眼蛟魔王，踏上了自己那片云。 合着这空不出来手是为了抱孩子，蛟魔王咂了下嘴，只能老老实实的把杨戬扛在肩上。 哮天犬跟在几人身后，待到了花果山，蛟魔王一把将人仍在了水帘洞的地上。 哮天犬“呜”了一声，颇有些悲意在其中。 孙悟空看着杨戬，不由地摇了摇脑袋。多好的一个孩子，便是前后五百年都找不着这么个仙官了，只可惜被那玉帝逼的险些走火入魔。 啸天犬化作人形，守在杨戬身边。 蛟魔王看见哮天犬可作人形，指着他道：“你刚才怎么不变，这一路可重的很，我这肩膀都麻了。” 哮天犬没有说话，只专心看着杨戬。 这算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事儿，孙悟空坐在一边，陈江流与他坐在一处，良久问他道：“这个哥哥怎么了？” 孙悟空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这个哥哥遇上了很麻烦的事，他与自己最爱的人相隔两地无法见面。” “是他的娘子么？”陈江流问他。 孙悟空摇头道：“不是。” “那是谁？”陈江流两只眼睛瞪的圆了几分。 孙悟空看了他一眼，道：“问得太多了，我懒得说。” “大圣――”陈江流拖着长音，蛟魔王都心软了，孙悟空愣是没回他的话。 哮天犬还跪在一边沉默不语，与世隔绝一般。 孙悟空冲他道：“你也莫要太伤心，他既来了花果山，老孙能眼睁睁看着他入魔不成？” 哮天犬看着他，眸中含着些许希望。蛟魔王一屁股坐在他身侧提醒道：“猴子，你别忘了咱们就是魔。” 孙悟空瞅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起身过去看了看杨戬。 旁人只说二郎神大公无私，六亲不认。又有谁曾见过，他万般愁思，心魔扰神的时候呢。 他看着哮天犬，问道：“若是不来花果山，杨戬这个样子能去何处调养？” “思过崖。”哮天犬道了一句。 思过崖，孙悟空记得有几位思凡的仙女就曾在里头待过。那地方无人，唯有冰冷的锁链和起伏不休的云霞，被罚者往往一去就是数百年，可谓是无聊透顶，五指山好歹还有些花花草草，那处当真没半只蚂蚁。 杨戬这心结起于云华和三圣母，这二人若是痛苦余生，只怕杨戬心头的结永世都不会散去。 不过云华已经死了，上天庭说的是灰飞烟灭，也不知真是假。 他看了蛟魔王一眼，道：“想个法子将他锁起来，我得出去一趟。” 蛟魔王“哦”了一声，陈江流问他道：“大圣何时回来？” 孙悟空道：“不到夜里必归，你且跟着这位……” “皎皎姐姐。”蛟魔王笑着道了一句。 孙悟空挑了挑眉，旋即消失在了原地。 他本以为这一世再不会打扰那地府的阎王，不曾想有一天会为了天上的仙官做这档子事。他当真是菩萨心肠，莫不是前世受那玄奘的教化多了，怎么最近总是格外容易心软。 孙悟空思量着，已然到了地府门外。 门外几个小鬼察觉到他身上的灵力，忙进去禀告判官。 未待陆判拎着笔出来，孙悟空已是闯到了阎罗大殿。 陆判看他这来者不善的样子，又浑身没得几分妖气，只当是上天庭的仙官。忙走过去，俯身道：“不知上仙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孙悟空问他道：“阎王何在？” “阎王？”陆判蹙了蹙眉头，道，“阎王此刻不在地府之中，上仙若是有事，就问小仙吧。” “问你？”孙悟空看了他一眼，道，“那好，我只问你一句，当今司法天神生母云华的魂魄何在？” “这……”阎罗殿内众人听见“云华”二字皆噤了声。 当初杨戬闯过一回地府，也不是没问过这事儿，可他就算掉脑袋也是万万不能将此事透露一星半点的。 陆判脸上挤出些笑意，对他道：“这云华仙子不是灰飞烟灭了么。” “灰飞烟灭？”孙悟看了四下一眼，道，“我知你等向来不说实话，只问一句，云华仙子的下落能不能查到？” 陆判听他这意思，是要给地府找点事，遂俯了身子，问他道：“若是不能呢？” 孙悟空挑眉道：“这好办，老孙便在生死簿上，勾了灌江口所有人的名字。” “……”这让陆判有些为难，不过这些年来杨戬没少勾灌江口的人名，再算上哪吒当年勾去的人名，再多勾几个他也不怕。 陆判看着孙悟空，蹙了眉头。良久对身侧的小鬼道：“去把灌江口的生死簿拿来，让上仙勾了。” 言罢又转头对孙悟空道：“上仙还想要何处的，我与你一同拿了来，勾得也痛快些。” “……”从前孙悟空未曾过多注意陆判这号人物，如今看来当真是比那阎王要随意多了。 不多时，已有个小鬼带着几册生死簿来到面前。 孙悟空看着那几本册子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陆判揣着手看他，道：“上仙若是看不上这几册，我再换别的来。” “不必了。”孙悟空摆了摆手，寻了个地方坐下来。 陆判见他突然没了动作，也不做其他事，只站在一侧，等着他的吩咐。 孙悟空抬起头，问他道：“你当真不肯告诉我？” 陆判点头道：“此事您问出来，便已是让我为难，若当真能说出来，因何二郎真君现在还不知道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一切靠人力可知的事，孙悟空是不愿意轻言放弃的。他看着陆判，心下也在细细思量着。 这人跟阎王不同，估计得来软的。 他起身看了那些册子一眼，道：“既然你对此事缄口不提，那我便另换一个。都说地府掌六道轮回，老孙想问，人界七十二妖洞的妖王分属何道？” “这……”陆判闻言，忙让人又去取了几个册子来，他看了许久道，“几位在阿修罗道，一位在地狱道，一位么……” 他说道此处略略滞了一滞，道：“一位将近天道。” 孙悟空又问他道：“如此，那玉皇大帝又属于何道？” 那小鬼又取了册子来，陆判见状忙摆了摆手让他停下，也未看册子，只道：“玉帝身份尊贵，掌令阴阳，乃是天道至尊。” 孙悟空见那小鬼欲走，一个翻身过去夺取了他手中的册子。 陆判神色微慌，只对道：“此乃上天庭之名册，你便是夺了去，也该变不了什么。” “是么？”孙悟空将那册子翻开来，只见到许许多多熟悉的名字，却也仅有名字和功过，也未有生死时日。 他看了许久，终于在其中一页看到了云华的名字。 陆判道：“云华已除去仙籍，你便是知道了她的名字也无处可寻。” “除去仙籍？”孙悟空又看了几页道，“昔日七仙女亦是被除去仙籍的，怎么云华的名字在，七仙女的却无处可寻呢。” “这……”陆判辩不上来，只得没了话。 孙悟空合上册子，走到他身侧道：“你莫要担心，便是我知道了又如何，又不会说出去，你只当今日没我这个人不就是了。” “人在做，天在看，你一来一往，叫我如何当做没看到？” 这话也有理，若是人问起来，得让人家有个交代不是。孙悟空思量了片刻，点了把火，将那手中天道的册子烧了个精光。 “你……” 孙悟空看着那烧尽的火苗，道：“若是人问起来，你直说俺老孙不懂事，烧了天道的生死簿就是。” 他话必，将手中的灰烬一把抛在了空中。 陆判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只俯首道了声多谢。 天道的名册不过是个摆设，便是损坏也没有多大损失。孙悟空这一来，便是上天庭怪罪下来，也只会怪罪孙悟空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25章 奈何桥 孙悟空拍了拍手，迈步往阎罗殿外走去。这云华仍在天道的名册之中，就不难寻到，待他想个法子在上天庭搜罗一番，必然可以寻到。 上天庭，星宿阁内，孙悟空化作一粒尘灰落在放置司南的架子上。 这东西是天界用来搜罗人间各地鬼怪的宝器，既然能找精怪，就必然也有法子寻得仙娥。 一旁的小童收拾着架子上摆置的物品，孙悟空见他出去，才恢复原身坐在了案上。 他盯着那司南，回想着方才一位神官使用这东西的样子，在里头注了一道灵力。 很快有巴掌大小的镜面现在眼前，孙悟空道了“云华”二字，那底下的司南飞速转了起来。 镜中隐隐有人影出现，孙悟空隐约看到一个身量瘦削的女子在抬头看着某一处。 这地方颇为眼熟，看着像是……奈何桥。 陆判这老家伙还真是能藏得住事，云华就在地府之中，居然瞒了杨戬和天界这么久。 他转身，消失在星宿阁中，殿外天蓬看见里头没了人影才探头进来。 水帘洞，蛟魔王用骨鞭锁着杨戬的四肢，杨戬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坐在眼前的陈江流，和与他窝在一起的哮天犬。 “此地是何处？”他问道。 陈江流道：“花果山，水帘洞。” “这是个……什么地方。”杨戬略路蹙了眉头。 “好地方。”陈江流对他笑了笑，随后从桌上取了一只香蕉，问他道，“你饿不饿，吃不吃东西？” 杨戬看到陈江流眼中的香蕉，问他道：“这是那猴子的地盘？” “正是——” 杨戬的话刚出口，孙悟空已是出现在了眼前，他一把接过陈江流手中的香蕉，撕开来咬了一口道：“你那条小黑叫我接你过来的，有什么话你们自己说。” 哮天犬从梦中醒来，见到杨戬，叫了一声。 杨戬看了哮天犬一眼，抬头问孙悟空道：“又为何将我绑起来？” 孙悟空搬了石头，坐过去道：“你有心魔，我不将你绑起来，难不成等着你发作起来，拆了老孙的花果山么。” “我……”他动了动身子，那龙骨竟然无端窜出些电来。 杨戬闷哼一声，蛟魔王听见动静扭着身子进来，见到杨戬，忙道：“那东西不可用蛮力，你越是挣扎，便越要受些苦楚。” “你们何时放我离开？”许是头一个被妖魔困住的神官，杨戬的脸上颇有窘迫之态。 孙悟空歪了歪身子，道：“莫要着急，起码等你摆脱这心魔吧。” “便就要我如此待着？” 孙悟空摇摇头，道：“我从前也有心魔，是师父用心经救我出来，不过可惜那些经文我记不得。我想对你来说，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杨戬只蹙眉看着他。 孙悟空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何人？” 孙悟空闭了嘴，从耳中取出金箍棒变幻做二尺有余的细棍，在地上写下“云华”二字。 杨戬看着地上的字，整个人显得有些愣神。 黄泉，孙悟空与杨戬二人站在一颗桐花树下，不远处是一抹白色的身影。她站在奈何桥上，眺望着往来的孤魂，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在过往的亡魂中格外突出。 杨戬走过去，一旁的孟婆略略一惊，却也不敢开口打扰。 他看着云华，眸中隐隐闪烁着晶莹的光。 云华的神情有些呆滞，容颜却丝毫未改，她看着杨戬，良久他问道：“这位仙官可曾见过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祥云纹的锦靴，脖颈间戴着一把小小的玉锁，人大概有这么高……” 她说罢将手比在了眉间，眸中怀着好些期冀之意。 杨戬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孙悟空跳在桐花树的枝丫上歪了身子，静静看着。 良久，只听得杨戬道：“不曾见过，不过想来那人已是到了奈何桥彼岸了。” 云华听闻此言，略略蹙了眉头道；“我得去找他，敢问仙君可是要过了这座桥？” “是。”杨戬道了一句，眸中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云华看了孟婆一眼，孟婆颤抖着双手将盛着汤的碗递给她。 杨戬静静看着，云华垂眸看了手中的白瓷碗一眼，抬起头来，道：“我不想忘记他 。” “不会的，若是有缘，会再遇见的。”杨戬道。 “会么？”她抬眸看着杨戬，而后将那碗中的孟婆汤缓缓饮尽。 杨戬扶住了她的胳膊，在所有亡魂的注视下将云华送去了另一头。 阎罗殿，陆判刚刚写好的名字，缓缓消失在纸上。 孙悟空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待睁开眼时，杨戬已然回到了树下。 “怎么不把人带走？”孙悟空问他。 杨戬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想再强求，母亲的身子已毁，与其留在世上，不如重新开始，也好真正体会人间的情爱。” 孙悟空看着他，颇有些不解，不过一切全在杨戬，他愿意怎么做，便就怎么做吧。 杨戬看着孙悟空身侧的桐花，道：“孟婆说母亲在桥畔等了足足百年，她在等我。” “你不告诉她？” “不说了，有缘再见吧，我不希望她再伤心了。”杨戬背过身去，肩膀隐隐有些颤抖，孙悟空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中渐渐散去。 怪不得地府对此事讳莫如深，原来是私自藏了云华的魂魄。也难为陆判和那阎罗王瞒着上天庭，一藏就是近百年。 孙悟空从树上跳下来，一抬眸正好看见那抹白色立在奈何桥彼岸，往杨戬这里眺望。 或许云华从方才就认出了杨戬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了六千字，膨胀（住口） 第26章 月色 孙悟空扭过脑袋走在杨戬身侧，问他道：“想好了，不后悔？” 杨戬停下步子，沉声道：“不后悔，母亲被上天庭打散了魂魄，能勉强聚起三魂七魄再世投胎，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他抬头，看着黄泉没有日头照耀的天空，将原本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了回去。 “其实万物生死轮回，未尝不是一件坏事，你能如此想，也还算不错。”孙悟空道了一句。 杨戬听闻此语，略略滞了一滞，问他道：“你可有父母？” 孙悟空道：“老孙天生地养，无父无母。” “怪不得。”杨戬看着他，道，“你不懂这种感觉。” “不懂？”孙悟空叹了一声，道，“我确实不懂，这十数年来，不过是一个师父在耳畔日日教导夜夜叮嘱，如今师父也没了，又如何懂呢。” 他言罢颇为无奈地笑了一声。 杨戬问他道：“你的师父是何人？” 孙悟空垂眸道：“不提也罢，一个不让说，一个不能说。” “得罪了。”杨戬垂下眸子，依旧思量自己的事去。 两人驾云往花果山去，路过华山时杨戬停了一停。 孙悟空知他心系三圣母，也跟着一同停下来等着。 杨戬望着云下的青山，道：“我有时很希望自己不是天界的仙官，如此便可大闹一场，算是随心一回。” “大闹一场？”孙悟空坐在云端，道，“那可不是好玩的事，弄不好你们兄妹二人一同压在山下。” 这话不是吓唬他，毕竟他自己也是从山下头出来的。 “又如何呢。”杨戬的眸子沉了一沉，依旧看着华山的方向，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事。 待二人回到花果山，不曾走近便看见陈江流和哮天犬在月下等着。蛟魔王不见踪迹，也不知又去何处沾花惹草。 “夜深了，你再不睡，明日起不来的。”孙悟空一手提着陈江流，一手提着啸天犬，进了水帘洞。 陈江流被放在石榻上，他看孙悟空转身欲走，忙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放开。 “大圣――” 孙悟空看着他。 陈江流道：“我可不可以和大圣睡在一处？” “一起睡，你多大了？”孙悟空问他。 陈江流比划了一下道：“六岁而已。” “而已……”也确实是个小孩儿，孙悟空笑了一声道，“成吧。” 月色比往常要好上许多，孙悟空从梦中惊醒时，陈江流正趴在他胸前流口水。怪不得觉得心胸处有些发闷，原来是这小东西。 他将陈江流拎起来，放在一边。 哮天犬正窝在角落，孙悟空起身出了水帘洞。 杨戬坐在流水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瀑布声很大，将虫鸣声遮掩。 孙悟空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在看广寒宫？” 杨戬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愣神而已。” 孙悟空坐在一边：“你之前不是说要我放了你，如今自由了，怎么不回上天庭？” “上天庭……”杨戬口中呢喃着这三个字，良久，他躺下去枕着自己的胳膊，道，“我这一辈子唯有一个灌江口而已。” 第27章 太白金星 他的眸光有些发暗，有什么东西渐渐沉淀下来。 孙悟空总觉得身边的这个人，像是心中藏了什么别样的感情无法发泄，若是有朝一日释放出来，必定是一场轩然大波。 夜很凉，一直凉到某人心中。 蛟魔王去了好些时日，杨戬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花果山。 孙悟空见他总坐在河边发呆，便时常拉着他一同去山上采摘野果。其实水帘洞的食物堆积如山，远远吃不完，不过杨戬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着让人心里别扭。 按理花果山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怎么就是养不好这麽个人呢。 陈江流趴在树上，将手中拽下来的果子扔下来，哮天犬衔着口袋去接。 杨戬站在树下愣神。 孙悟空看着天边，不远处过来一片云，带着几分祥瑞之气，估摸着是来找杨戬的。 果不其然，不远处走来的正是个白衣裳的老头。 “太白金星……”孙悟空拽了拽杨戬的袖子，道，“你看哪儿。” 杨戬闻声望去，太白金星颤巍巍的走着，已是快至眼前。 “二郎真君――”他唤了一声，见到孙悟空也在，忙拱手道，“玉帝有令，叫真君快些前往埋骨岭。” “埋骨岭……” 杨戬话未说完，陈江流“啊”了一声，从树上坠了下来。 孙悟空正要去接，杨戬先一步把陈江流揽入怀中，他看着陈江流，头也不回地问道：“上天庭神将众多，应该不差我一个。” “真君。”太白金星走到杨戬面前，道，“埋骨岭出了妖孽祸患，百姓置身水火之中，还望真君以大局为重。” “大局？”他将陈江流放在地上，道，“敢问一句，何谓大局？” “这……”太白金星看了孙悟空一眼，道，“这位大王，小仙见您也是修行之人，还请帮着一同劝上一劝。小仙在此，先行谢过。” 杨戬听兄弟们的话一向多过上天庭，太白金星也是无奈之举。 孙悟空挑眉道：“二郎神自己的事，我又如何去劝说。上天庭仙官众多，法器众多，就收拾不了一个埋骨岭么？” 太白金星蹙眉道：“这妖精行踪诡秘，玉帝原是直接给真君下了召令，真君，此事若办好了，可是功德一件呀。” 合着是拿人当苦力使，确实符合上天庭的作风。 任他百般劝说，杨戬仍旧无动于衷，孙悟空还从未见过太白金星如此力不从心的时候。 他揣着手，静静看戏。 太白金星思量了片刻，道：“真君，此事若是不做，小仙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怕玉帝若是动起怒来，华山那边……” 杨戬攥紧了拳头，抬眸去看他，那双眸子寒冰利刃一般，叫人害怕。陈江流打了个哆嗦，站在孙悟空身后。 孙悟空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杨戬这人已如那干柴一般，一点就着，只怕再说下去，容易起事端。 他走了两步，站在两人中间，对太白金星道：“埋骨岭祸患多日，也不差这一天，不如给他一点时期来思量其中利害，如何呀？” “这……”太白金星顿了顿，道，“也好，小仙等真君的消息。” 第28章 埋骨岭 太白金星尚不知晓孙悟空是怎样的一个人。只觉他一身掩不住的灵力，又站在杨戬身侧，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再劝说的必要，太白金星告了别便不再过多停留。 这片云怎么来的，依旧怎么回去。 待只剩下几人，孙悟空看着杨戬，问道：“你又何必与那上天庭作对？” 杨戬闻言蹙了眉头，额角处起了好些青筋。他肃声道：“杨戬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又为何不能？” 孙悟空倚在树干旁，道：“我知你有自己的苦衷，可也得看时候，眼下违抗了玉帝老儿的命令，便是你的不是。” “我的不是？”杨戬的语气颇有些嘲讽。 孙悟空点头道：“你既为仙官，理当顾及百姓疾苦，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又何必做什么二郎神呢。” “你……” “你听我一句劝。”孙悟空拍着他的肩膀，道，“与其在这里闹别扭，不妨先做好你的二郎神，倒时起码还有世人的信仰。有时上天庭做事不全看天规，若是万民诚心为三圣母请愿，上天庭不会不顾及的。” 杨戬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孙悟空以为他不同意，刚要再说几句，只听得杨戬道：“你有恩于我，我便信你一回。” 孙悟空愣了一愣，尚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之前怎么没发现，杨戬这个人居然如此好说话。 杨戬抬头看着天际，月亮明晃晃地高挂在上头，他在花果山住了有些时日，仿佛这月亮从来没有缺过。 翌日，蛟魔王迈着碎步从山下来，他见孙悟空和杨戬一身利索打扮，忙上前问道：“这是要去何处？” 孙悟空道：“说是埋骨岭，上天庭给他的命令，我与他一同前去。” “你也去？”蛟魔王看了背着小包袱的陈江流一眼，问道，“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陈江流站直身子，对他道：“是大圣要我一同前去的，不信你问！” 蛟魔王回头看着孙悟空。 孙悟空道：“是我让他去的，你留下看着花果山，我们去去就回。” “为什么是我留下？”蛟魔王问他。 孙悟空看着他，耸了耸肩道：“无所谓，我留下也可以，那你和杨戬一同去埋骨岭收妖。” “收……妖。”蛟魔王看了面无表情的杨戬一眼，道“还是你同他一起，放心吧，有我在无人敢觊觎花果山。” 他说罢，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也好。”孙悟空略略一笑，将陈江流从地上拎起来，与杨戬一同出了水帘洞。 流水畔，杨戬看了陈江流一眼，问孙悟空道：“为什么除妖也要带个孩子？” 孙悟空把陈江流放在地上，道：“习惯了，若是不带他，俺老孙都不知这除妖是为了什么。” 杨戬听不明白他的话，却也知道旁人心事不宜多问的道理，只道：“不过一个埋骨岭而已，我一人应付的来，你原是不用一同前去。” 孙悟空闻言，笑道：“我二哥折了你的兵器，你莫不是赤手空拳去收那妖孽？” 杨戬沉默了片刻，道：“也未尝不可。” 孙悟空叹了一声，道：“还是算了，万事不宜太过自信。” 想当初他取经之时，也以为自己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可那些妖魔鬼怪，又哪里是能正面相对呢，这背后的曲曲折折，和心思叵测才最让人头痛。 杨戬还是太过于掉以轻心。 作者有话要说：　　某仙官：大圣，请问你大闹天宫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孙悟空：……说实话，我觉得自己贼拉酷炫。 （PS：小可爱们咱们的文文改了个名字，《我养师父那些年》~，虽然依旧不不酷炫叭） 第29章 投宿 孙悟空心下感叹，却不能对杨戬说出来，自己也有些烦闷。 陈江流迈着小短腿走了几步，孙悟空见他往来实在麻烦，蹲下身子问他道：“想不想学腾云之术？” “腾云？”陈江流有些惊讶，这些年里孙悟空除了叫他山上山下的跑，再没教过别的，这还是第一次。 “想不想说句话，怎么发起呆来了？”孙悟空见他愣神，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想！”陈江流脑袋点得飞快。 孙悟空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天际，道：“那天边的云彩皆是有灵的，你唤上一声‘云来’，若是有哪片与你有缘自会到你身边。” “真的么？”陈江流看着天际的云霞，有些难以置信，若真是如此简单，那岂不是人人都可腾云驾雾了。 孙悟空起身道：“你试试不就知道？” “好。”陈江流一只手握紧自己的包袱，将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冲着天际喊了一声“云来――” 孙悟空抬头望去，天边并没有什么变化。 “嗷呜――”哮天犬跟着唤了一声，除了犬吠和流水再没有别的声音。 陈江流深呼了一口气，转头看了孙悟空一眼，眸中隐隐有些失望，不为别的，只为自己不争气。那天际边的云霞千千万，居然没有一片愿意归他所有。 孙悟空歪了歪脑袋，将手放在背后，打了个响指。 流水声盖过这细小的声音，很快天边远远飞来一小片云彩。 “大圣你看！”陈江流指着那孤零零的一片云。 孙悟空点了点头，静静瞧着他欣喜的模样。 那片云小小的，稳稳当当地落在陈江流脚下。陈江流绕着那云左看右看，颇有些激动，良久才想起来要爬上去。 这云虽小，却刚好站下一个陈江流，他站稳了身形，才抬起头来对孙悟空道：“大圣你看呐，我也有云了。” 孙悟空笑了笑，没有说话。 杨戬看在眼里，在他眼中这个猴子仿佛尤其偏爱这个孩子。这个陈江流，大抵是有什么特殊的身世。 几人驾云前往埋骨岭，九重天上，太白金星见杨戬往埋骨岭去，也就放下心来。 天界一如往日，宁静而又墨守成规。 孙悟空驾着筋斗云，陈江流踩着一片小小的云彩跟在身侧。这是他第一次自己驾云，有些害怕却掩不住内心的兴奋。 杨戬依旧扳着脸，孙悟空的意思，无外乎是让他为三圣母积下功德。可要万民为三圣母请愿，该是多么难的一件事，便是数万功德只怕也难以做到。 就好比玉帝虽然掌令阴阳万物，却永远掌控不了每个人的心。 几片云越飞越快，到最后如流光一般从天际快速划过，渐渐的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暗了下来。 下方妖气很浓，几片云落在一处小镇，街上空无一人，临街的店铺大门紧闭。 有风从脸颊处吹过，带着些阴冷之气。 “好大的妖气。”孙悟空道了一句。 杨戬环顾四周，道：“这妖孽想必有些本事，如此大的妖气居然丝毫不知遮掩。” 孙悟空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山，“你也不向那太白金星问问清楚。” 杨戬闻言嗤笑一声，道：“上天庭的人从来靠不住，杨戬吃过一亏，便再不会吃第二次。” “……”这话言之有理，想当初那九九八十一难里有多少是上天庭故意使绊子，他记得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不如问一问这镇上的生人。 他转头对杨戬道：“二郎真君既然不信上天庭，何妨问一问这镇上的百姓？” 杨戬看了看街上的店铺，道：“也好。” 孙悟空见他仍旧扳着脸，只怕会吓到无辜百姓，遂幻化作了人身，就近去敲了门。 旁边立着“洪文客栈”的牌匾，竖着靠在门外，想是许久都不曾开张迎客了。 等了良久，里头才传来脚步声。 开门的是个半大的少年，他看了孙悟空一眼，道：“投宿去别家客栈吧，爷爷说了这客栈不留人了。” 说罢就要关门，孙悟空一只手卡在门中间，道：“这街上也再没有第二家客栈，我们几个不过是想留宿一晚，请小兄弟行个方便。” 身后的陈江流叫了一声，陈江流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少年见还有孩子，又看天色已晚，便将门又打开一些道：“那便只一晚，明日是要离开的。” “好。”孙悟空点了点头，一把将身后的陈江流拎了进去。 杨戬跟着他进去。 屋内光线很暗，唯有桌上摆着一支蜡烛。 有须发皆白的老人手中端着烛台，扶着栏杆从二楼下来。 孙悟空看他那模样，生怕人一个踉跄再摔下来。 少年看见老人，忙过去扶了一把，道：“爷爷，今日有几个外地人来投宿，说只住一宿，咱们便留下他们吧。” “外地人……”那老者下了楼梯，走过来将几人略略打量了一番，问道，“几位公子是哪里的人？” 杨戬拱手道：“灌江口人氏。” 孙悟空指了指杨戬道：“与他一同来的。” 那老人低头看了看尚且年幼的陈江流，松了一口气，道：“看几位公子的打扮，像是云游四海的侠士。” 孙悟空接话道：“正是，今日路过埋骨岭见天色略晚这才想要投宿一宿，却见这街上家家户户皆大门紧闭，也不知是何缘故？” 那老人闻言，长吁了口气，叹道：“妖孽横行，妖孽横行啊……” 他话到此处，少年收拾一旁的位子让几人坐下。 老人放下手中的烛台，道：“埋骨岭从前埋的是护国的忠骨，年年风调雨顺。多年前一个妖怪霸占了埋骨岭，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术，叫那埋骨岭日日夜夜百鬼哭嚎，弄得镇上人心惶惶，这也就罢了，那妖怪放出话来，叫咱们每年选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入山中，否则就要用镇上的人喂了那山中的百鬼。你说，这样又哪里还有人敢出门呢。” “竟是如此……”孙悟空垂下眸子，细细思量着。 能豢养恶鬼凶尸的妖怪不少，需要人进献貌美女子的，想必是对这皮囊有什么特殊的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30章 心头 而对这貌美皮囊有执念的，孙悟空只想到一个人。 “敢问老人家，这山上埋的是何许人也？”杨戬问了一句。 那老人道：“是位大将军，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土被人围困，最后死在此处。镇上的人便为他建庙立碑，凡是拜过的皆得偿所愿。” “你们这地方没有神庙么？”杨戬道。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老人叹了口气道：“从前是有的，可并没有什么用处，唯独这大将军庙比神庙还要灵验。” 不拜神，而拜一缕死去的亡灵。能让镇上百姓如此做的，这人生前该是怎样的风姿。 孙悟空问那老人道：“这年轻貌美的女子是要何时献过去？” 老人闻言略略思量一番，道：“正月初五，不过若是其他时候有人进山去，也是有去无回的，故而街里街坊都是不走动的，生怕半道上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几位还是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也好早些离开，免得弄丢了性命得不偿失。” “就没有人去捉过那妖怪么……”陈江流趴在桌边问道。 “自然是有。”老人身侧的年轻人凑过来，道，“从前也有几个修士来过，信誓旦旦的说要捉那妖怪炼丹，结果进了山到如今也没个回来的。这之后就再没人敢提收妖一事，就连将军庙也被那妖怪镇的没什么用处了。” 还有这样的说法，孙悟空翘了一只腿，静静看着那一老一少。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如此，待夜深之时是要和杨戬去一趟埋骨岭亲自查探了。 那少年说完话，领着孙悟空几人上了二楼。 客栈的房间不多，屋子却很大。孙悟空看了那房间一眼正想几人住在一起，就看杨戬已然给了少年一小锭银子。 少年喜滋滋地下课楼。 果真是吃公粮的，出手阔绰的很，他心中叹了一句。 孙悟空与陈江流宿在一间屋子。白日太过用神，陈江流躺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留孙悟空一个人躺在桌上看着房梁。 子时三刻，房间的窗子被打开，清风带着两片落花进来，缓缓落在地上，化作人形。 “二郎真君。”孙悟空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一个鲤鱼打挺从桌上起来，稳稳站在在了地上。 他看着杨戬，问道：“真君要进山去？” 杨戬道：“正是。” 孙悟空围着他转了一圈道：“这样可不行。” 杨戬看着转到面前的人，问道：“那你说我该如何？” 孙悟空看他仍旧蹙着眉头，又一副宁折不弯之态便已知他不能如何了。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帮人帮到底，这事老孙替你做。” 他言罢，转了身子，化作个美貌妇人。一身杏色的罗裙，端的是美艳娇俏。 “真君看我的样貌如何？”他将修长的手指拈作兰花状贴在脸侧。 杨戬明白了他的意思，只道：“你想亲自引那妖怪出来。” 孙悟空放下手，道：“正是，还望真君掩住自己的一身灵力，藏在暗处，听候我的吩咐。” “可以。”杨戬爽快的答应，他看了正在榻上沉睡的陈江流一眼，问道，“这孩子你打算留在此地麽？” “留在此地？”孙悟空看着陈江流的方向道，“俺老孙恨不能将他化作一滴血装在心头，省的千里万里的担忧。” 上一世但逢他离开，无论是十里还是十万里，这个倒霉师父仿佛总是不会安生地待在他画的圈里。 这人上辈子普度众生，为什么就不能普渡普渡他，给他少找一点麻烦呢。 孙悟空所言，不过随口的一句真话，心下如何想，不经深思熟虑便吐噜出来，别无他意。杨戬听来却总觉有些怪异，心头血这样的东西……是可以随意比拟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今天也是爱大圣的一天！ 第31章 暗夜无光 未待杨戬问出心中所惑，孙悟空俯下身子摸了摸哮天犬，道：“俺老孙画个圈把这客栈圈起来，你且留下来看着客栈中的几人，不准他们踏出半步。” “嗷呜――”哮天犬叫了一声，算是答应。 孙悟空起身，看了杨戬一眼，从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耳中的金箍棒拿在手上变成一人大小，孙悟空往地下一戳，围着客栈划了一圈。 一回头，杨戬已然站在背后。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孙悟空跳出一丈开外，问他道：“二郎真君怎的如此神出鬼没，都没个动静？” 杨戬没有回他的话，只看了看天际道：“该走了。” 当真是一点延误不得，孙悟空收了手中的金箍棒与杨戬一同离开。 客栈，哮天犬趴在榻下打盹，陈江流睁开眼睛看着远处明灭的灯火，眸中隐隐闪烁着微光。 二人在山脚下分开，一个徒步上去，一个隐藏在了暗处。 山中是扑面而来的妖气与难以掩盖的亡灵之气，怪不得那妖怪没有半分遮掩，这地方的阴气原是比冥界都要重上许多，没有些能耐还真遮掩不住。 一路走来，皆是草木枯败之景，更无鸟兽啼鸣之声。 孙悟空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细汗，迈着碎步走在小径上。 整个山中除了罗裙偶尔摩在草木之上的声音，唯有风声。 他抬头，乌云聚顶，看不见半分月光。 蓦地一阵妖风乍起，地上的枯枝被卷到空中。 孙悟空用袖子挡了挡眼睛，腰间被人突然捞了一把。 “暗夜无光，美人因何独自一人走在山间。”这声音温润而又飘渺，孙悟空放下袖子，眼前是个面色过分白皙的男人，一双眼睛精致而又深邃，仿若这埋骨岭缺失的皓月星辰都融在其中。 不过可惜，这妖怪的人形再过俊朗，在他眸中，也不过是白骨骷髅一具。况且眼前的这个，好像真是的白骨骷髅。 白骨……夫人？他记得从前这人用的是个貌美的女身才对，原来早些年是这幅皮囊么。 孙悟空静静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揽过他的腰，将他带近了几分，道：“在下白长逸，还不知姑娘的名姓。” 孙悟空垂眸道：“小女子……名叫花子桃，原是要翻过这座山去，找寻，找寻远在江凌的远房亲戚。” “子桃姑娘。”他口中缓缓唤出这几个字，目光凝在孙悟空的身上，似是在端详。不过七十二变向来无妖可破，在如何看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良久，白长逸松了胳膊，道：“此地名为埋骨岭，妖魔鬼怪颇多，不知姑娘可介意我与你同行？” 孙悟空心道最大的妖魔鬼怪不就你么？ 他看着白长逸，道：“如此，甚好。” 白长逸闻言，略略一笑，从腰间取出一把折扇指着前路道：“如此，就请姑娘先走。” “好。”孙悟空的话刚落下，眼前的路突然带了几分诡异，原本的小径仿佛宽敞了许多，也更为曲折。 这是在试探他，还是已经在觅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32章 轻易 孙悟空看着前路，略有些迟疑。 白长逸见他没有动作，俯首问道：“美人，因何还不动身呀？” 孙悟空学着蛟魔王平日的语气，放软了声音道：“原是不大认得这山间小路，可否劳驾公子带路？” 白长逸收回扇子，道：“那就请美人跟在白某身侧。” 他浅浅一笑，先行迈开了步子，孙悟空隔了一段距离跟在身后。 山间在转瞬之间凉了许多，眼前的路没有尽头一般。两人静静走着，直到身后的草木化作白骨，脚下的泥泞变作血泊。 “……” 这不太对，孙悟空垂眸望着脚下的血色，停下了步子，问前方的人道，“公子的原名不叫白长逸吧。” 白长逸回过头来，一双玄色的眸子隐隐泛着些赤色，他略略弯了嘴角，原本温润无害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邪气，“美人的名字就叫花子桃么？” 原来是早已识破。 孙悟空挺了挺胸膛，站直了几分，道：“我只当你这妖怪变化多端，不曾想眼睛也如此好使。” 白长逸含笑立在眼前，不曾接话。 孙悟空的手划过眼前，褪去了女子的皮囊，恢复了真身。 白长逸微微挑眉道：“我看的没错，果然是个美人。” 孙悟空略略一愣，“还从未有人把这两个字用在俺老孙身上。” 他的手指划过耳畔，金箍棒落在手心里迅速长大。纤长的雉鸡翎略略一抖，人已是纵身跃了过去。 白长逸抬手，金箍棒打在他手中的折扇之上发出声响。四下的幻象消失，林立的树木皆化作高耸的骨林。 白骨精为尸魔，最擅迷人心魄，只怕方才的枯枝败叶也是他步布下的幻境，竟以假乱真到如此地步。 窸窸窣窣的响在耳边，白长逸将折扇横在眼前，那折扇在手中化作了一把细长的骨剑。 不待他过来，孙悟空已然举着金箍棒挥过去。 白长逸抬剑接下这一棒，整个人擦着地面退出去好几丈远。 孙悟空天生的神力，又有这一万多斤的金箍棒，这样的打法，轻易没有人能耗得住。 很快，白长逸躲闪的动作便放慢了许多。在孙悟空眼中，这人现在所有的举动已然与静止不动无甚差别。 他弯了弯嘴角，找准时机，一棒打在了白长逸的腰间。 只听得“咔啦”一声响，那原本纤细的腰身凸了出来。 紧接着是胳膊和肩膀，三棒下去被打到之处皆透过衣裳化作了白骨。 “你……”白长逸看着孙悟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孙悟空落在地上，思量着要不要给他的头上来一棒，不过想着随后要面对一个骷髅头作战，他还是忍住了这个想法。 毕竟对着一具尸骨，他有些难以下手。 “想要修得人身就自己慢慢修炼，何必要投机取巧，走夺人皮囊的旁门左道，扰的旁人也不得安宁。”孙悟空看着他，手中的金箍棒蠢蠢欲动，他从前修佛，却始终不是个过分大度的人，旁的可以不记得，这个人他不能不记。 三戏唐三藏，赶他回花果山的罪魁祸首。 他从来都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可恨这人骗了唐三藏，可惜唐三藏信不过他。 人与人之间的情谊，轻易就被人试了出来。这令人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孙悟空将金箍棒立在地上，问他道：“你可知我为何打你三棒？” 白长逸不明所以，难道不是他随手打的么，若是他之前不拦着，只怕百棒千棒也有了吧。他这几百年的修行还要不要？ 夜色依旧很暗，暗的叫人心中发冷。孙悟空的眸光很沉，从前他是不喜欢去取经的，甚至在戴上紧箍咒之前他都有一走了之的念头。直到被那倒霉师父赶走的时候，他才明白，他留下来不是为了这个金箍。 唐三藏说取经是为了度化世人，对他而言取经便是为了度化唐三藏。 世人修得圆满，三藏修得圆满，其他的几个徒弟才能圆满。虽然他到最后都没觉得这斗战胜佛比花果山的美猴王好在哪里，不过这世上多了好多欢喜自在的人，多了几尊佛，总比多了几个魔头要合适许多。 白长逸在孙悟空的眸中看到了一些让人猜不透的思绪，这个人和自己的初相见没错，怎么倒像是有八辈子的血海深仇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是西游什么作品，三打白骨精的单元都是揪着心看的，啊大圣QAQ…… （PS：今天把封面也换了~以及我发誓下一章字数一定写多一点。） 第33章 诸千劫 而大多数人，也如他一般不明白孙悟空眸中的思绪。 那是一种生来便惊天动地的桀骜，是身陷泥淖，也可昂首踏碎山海气势。这些事情无分对错，付诸与否，不在世俗拘束，只在一念之间。 他本来该是这样的一个人。 孙悟空有些愣神，有些事情一旦想起来，心中还会有些许不平。他之前劝慰铁扇公主，又教导杨戬，到头来自己心中也还是有个结的。 白长逸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他将自己的剑抛在空中，有光芒从头顶照下来，长剑仍化作折扇的模样，有什么东西慢慢苏醒。 蓦地，脚下的土地蹿出两只白骨的爪子，它们速度极快，刹那间环住了孙悟空的臂膀。 “就这个？”孙悟空眯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人。 白长逸见他如此，心下已知这东西困不住孙悟空。折扇落在手上，他高举那扇子，越来越多的骷髅从从地下而来。 十万天兵尚且抵不过的一个人，满山的骷髅又算得了什么？ 孙悟空耸了耸肩膀，肩胛处的爪子被轻而易举地挣开。 白长逸仍站在眼前，似是慌乱，又有那么点气定神闲在里头，故弄玄虚。 “你还有什么法子没使出来？”孙悟空问他。 白长逸看着他，似乎已经放弃了继续攻击。对付一个强大的敌人，他不应该正面交战才对。 “还有。”白长逸略略一笑，陡然间平底起了好些风沙，两人的身影被沙土掩盖。 孙悟空眼前看不见东西，不过依着白长逸的灵力修为便是偷袭也不一定占得了上风。 杨戬也不知躲在何处，现下也没个动静，还真是能沉得住气。 孙悟空定定站在原处，一道很强的灵力从头顶朝他过来。霎那间有人踏云而来，赤手空拳挡在了孙悟空的上方。 “二郎真君来的真是好时机。”孙悟空握紧金箍棒，退了一步。 白长逸的折扇被杨戬接住，两人凝在空中，四目相对。 “什么样的东西，也敢为祸苍生？”杨戬冷声道了一句，下一刻手上用力折断了那扇子。 白长逸微惊，抻着手落在地上，杨戬随后落在孙悟空身侧。 孙悟空转头对他道：“二郎真君好身手。” 杨戬看着对面的人，道：“不是什么厉害东西。” 白长逸闻言，双眉微蹙，他看着杨戬高声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玉帝的亲外甥，怎么不去救你的母亲，反倒做那玉皇大帝的走狗？” “你……”杨戬握紧了拳头，孙悟空一把按住了他。 杨戬深呼了一口气，道：“你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花样了么，若是没有就叫杨戬送你上路。” 他说罢，挥拳冲了过去。二人手中皆没有兵器，杨戬便是没了三尖两刃刀，也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好乖的一条狗，你为他斩妖除魔，他可曾给你什么好处？”白长逸手上的力道加重，嘴上也不停歇。 杨戬没有说话，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被他干扰。 孙悟空静静瞧着，不多时已将那白长逸的手段看了个透彻。玩心计的妖怪，刨除那满肚子的坏水，没有多大的本事。 他抬了手中的金箍棒，正要打过去，白长逸突然间散去了自己的身形。 眼前再没有旁人，唯有耳畔隐隐有几声鬼号。 “走了。”杨戬停下手上的动作，落在地上。 孙悟空及时将金箍棒收回来，他看着已然平息的风沙，道：“便是走，也走不出这座山去。” “咱们分头去找。” 杨戬说罢，正要动身，孙悟空将他拉住，提醒道：“这妖怪灵力不多，却是诡计多端，劝真君用你那天眼时时看着些，莫要被他迷了心窍。” 这话在杨戬听来有些夸张，一个尸身修行而成的精怪，何须如此小心谨慎？ 孙悟空知他不明白，只道：“这世上最要不得的就是‘掉以轻心’四字，真君照做就是。” “好……”杨戬应了他，纵身一跃，就此离去。 孙悟空看着这骨林遍地的山头，未曾过多犹豫，下一刻纵身而起，一棒打在地面之上。 只听得“轰隆”几声，骨林应声而倒，耳畔的鬼号声也不复存在。 眼前的暗色缓缓褪去，云雾之间好些破口处透过些许日光。 无光，百草便无生长之灵。 他看着那日光，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悟空……” 这声音低沉而又遥远，像是在梦中，却又超出了梦境。 孙悟空转身，站在身后的是身披锦襕袈裟的唐三藏。 “师父？”他看着唐三藏，略有些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 惊讶的是这人的眉目与唐三藏分毫不差，意料之中的是他相信白长逸会用这手段来骗他。 孙悟空将金箍棒抗在肩上，道：“俺老孙的师父，如今不该在此地才是。你要骗人，先活个五百年再说。” 唐三藏闻言，只合了手掌道：“为师一同如今的你，不该在此处，却就在此地。” “你……”孙悟空眯了眼睛，细细打量着唐三藏。 唐三藏问他道：“你不信我？” “又叫我如何信你？”这人实在太像，却又实在不该是他师父。 唐三藏看着他，眸光隐隐颤动，他缓声道：“为师知这是因果，当初我不信你，如今你不信我。若是能叫你放下这个心结，你将我打死便是。” 他说罢垂下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隐隐带着些许愁思和几分痛心。 孙悟空虽是重活一世，火眼金睛却一同而来，换作让人他一眼便可看穿。可眼前的这个，实在太过于熟悉。 越是熟悉，便越是真实。 “师父……”孙悟空唤了一声，问他道，“你可曾后悔？” 唐三藏知他问得是何事，只道：“不悔。” 孙悟空蹙了眉头。 唐三藏道：“自我踏上这条路，便没有后悔的时候，亦不能有。白骨夫人一事，是我所经诸千劫数中的一劫，悟空，我不是不信，是信到深处，不知该如何面对。” “师父……” “这是我的一劫，却不想给你造成了如此大的困惑，是为师的错，百死难偿。”他说罢，解下了身上的袈裟，立在孙悟空的眼前。 袈裟之下是素净的衣裳，一如这个人，在俗世中纤尘不染。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34章 白骨 孙悟空蹙了眉头，凝视着他。这个人，从始至终都让人不忍怪罪，也不能能怪罪。 “悟空……”唐三藏看着孙悟空。 孙悟空将金箍棒握在手中，这些话值得人思量，眼前的人真假莫辨。 唐三藏眸中是参透了世间万物的深沉，从前他立在身侧，只是站着，都让人觉得心安。 可是这一次，孙悟空的心不静。 那个人说此事是他的过错，那个普度众生的佛，也会犯错么。 “阿弥陀佛。”唐三藏略略低头，有那么一刹那，孙悟空觉得回到了从前西天取经的路途之中。 他记得唐三藏为他揭开五指山那道符文时的欣喜，也记得唐三藏挑灯为他缝制虎皮的夜色。 他愿意记得这个师父所有的好，所以才会在唐三藏再次身陷囹圄时，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可唐三藏的心中在想什么呢，他包容世人，却独独计较自己。 “师父……”他有些恍惚，握着金箍棒的手略略颤抖。 唐三藏知道这是个好时机，他抬脚缓步向孙悟空走来。 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伏在地上。他瞪着眼睛，看到一具粉骷髅朝孙悟空而去。 “大圣――”他毫不犹豫地唤了一声，这声音透过飘扬而起的沙尘，一路而去。 孙悟空蓦地回过神来，远远的，陈江流的脸印入眼中。 “师父……”他蹙了眉头，定睛去看眼前的唐三藏。 唐三藏略略惊慌，他停了步子，道：“悟空，你还是不愿意放下这个心结么？” “心结？”孙悟空看着他，略略一笑，道，“老孙的心结，岂是你这妖孽几句花言巧语就解得了的？” 他话毕，举着手中的金箍棒砸了过去。 唐三藏褪去了俊秀的人皮，在眼前化作了一具骷髅。 他见孙悟空过来，直接退后到了陈江流的身侧。 “大圣……”陈江流被他拎在手中，像极了待宰的羔羊。 孙悟空停在他眼前，静静看着两人。 白长逸的手划过陈江流的脸蛋，对孙悟空道：“这小东西对你很重要吧？” 孙悟空没有应他，只对陈江流道：“是哮天犬没能揽住你？” 陈江流垂了眼角，道：“是我悄悄跑出来的，我总觉得这一次我得来。” 孙悟空闻言略略愣了一愣，片刻后，笑道：“多谢，下次不必冒险了。” 二人一言一语，将白长逸视若无物。 话音刚落，金箍棒已是高举在手中。 白长逸颇为惊讶，正要将陈江流拎在眼前挡上一挡，头颅却已然被打了下去。 紧接着肩胛、腰脊皆散了开来。 这天地间，从来无人可以威胁得了一个孙悟空，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陈江流后背一轻，滚落在地上，他趴到孙悟空身侧，问他道：“这妖怪死了么？” 孙悟空看着眼前的一小堆白骨道：“还没有。” 他蹲下身子将陈江流抱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问他道：“告诉我，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陈江流眨了眨眼睛，如实道：“看到大圣和一个骷髅，那骷髅朝你走过去，然后我就叫了你一声。” “你能居然看的见那妖怪……”孙悟空皱了眉头。 白长逸擅用幻术，这幻术骗得过上一世的唐三藏，骗得过这一世的自己，却为何骗不过一个小小的陈江流呢。 第35章 执念 陈江流睁大眼睛看着他，问道：“我不该看见么？” 孙悟空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有些意外。” 他将金箍棒收起来，抱着陈江流转身向东去。 “大圣，咱们去哪里？”陈江流问他。 孙悟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道：“去找杨戬，收了那妖怪，就回花果山。” 他走的很慢，四下的景色却在很快变换着，百里如同几步远。 孙悟空看见杨戬时，杨戬正跪在地上，双眸已然通红一片。 孙悟空远远望着，杨戬对面是几具躺在地上的白骨。孙悟空指着杨戬的方向，转头问陈江流道：“你看得到地上的东西么？” 陈江流眯了眼睛，片刻后答道：“也是骷髅。” 孙悟空挑眉，陈江流说的没错，这次他也看到了。看来这白长逸的幻术，唯有对心中有执念之人才有作用，一念对一人，陈江流心中无有唐三藏这个人，他的心中也不与杨戬有什么感同身受。 所谓幻象，不听，不信，便可轻易打破。一旦打破，白长逸便无可遁形。 而杨戬的状态，显然已经深陷其中。 都说做神仙的断情绝义，看来不大尽然。 一具白骨从地上爬起来，他到杨戬身侧，抬手抚着杨戬的面庞。杨戬赤色的瞳子中，除了万分的无奈，还带着几分深情与眷恋。 那幻象是云华，还是三圣母？ 杨戬的心魔还未曾消除，白长逸这么一闹，倒是有些棘手。若是就这么硬生生把他喊出来，只怕会走火入魔。 这杨戬也是，到底是没用他那第三只眼，当真叫人操心。 算来，他比杨戬还小上几百年。怎么这几百年里，杨戬的一颗心都被这恩怨情仇蒙蔽了大半么，怎的如此意气用事。 孙悟空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陈江流。陈江流不曾察觉，只专心看着杨戬方向。 天际，乌云渐渐散去，有云霞垂落下来。 蓦地一道青光从云霞中劈下来，落在杨戬和那些骷髅附近。 “蛟魔王……”孙悟空低声道了一句。 杨戬被这落地之声吓了一跳，蛟魔王手持三尖两刃刀立在眼前，见到杨戬，挥手将三尖两刃刀重重钉入苍岩之中。 “我说话算话，折了你一个，便赔你一个。”蛟魔王手持之处，原本折断的痕迹，被刻着龙纹的银环所包绕，他垂眸看着地上的白骨，道，“我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尸魔。占着如此好的山头，不好生修炼，净做些下三滥的事。” 杨戬身侧的白骨未曾出声，只将自己躲在了杨戬身后。 杨戬站起身来，冷声对蛟魔王道：“有杨戬在，便不许你伤他们分毫。” “他们？”蛟魔王嗤笑一声，道，“真君眼神不大好呢，对着几个小妖，认起亲来了？” 他说罢，举起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向杨戬身后劈去。 到底是一错再错，杨戬护着那白骨，替它挡着迎面来的三尖两刃刀。 蛟魔王不擅使刀枪，几个来回便有些吃力。他蹙了眉头看着杨戬，干脆将手中的三尖两刃刀一扔，用回了自己的骨鞭。 细长的骨鞭挥过去，直接缠在了杨戬身上。 杨戬奋力挣扎着，大有发狠的架势。 蛟魔王还从来没见过人这样，以往打交道的妖魔鬼怪便是吃人的，也没这股子狠劲儿。 瞧瞧那额间爆起来青筋，这究竟是神还是魔？ 四下躺着的白骨汇成杨戬方才护着的那一具，他见无人注意，张了爪子便要冲着杨戬过去。 孙悟空纵身跃起，金箍棒现在手中，整个人在空中转了几转，一棒落在了那白骨的腰间。 第36章 利刃 “不要――”杨戬拼尽全力，却仍旧挣不开身上的骨鞭。 蛟魔王走近了几分，俯首对他道：“你可看仔细些，那东西是妖是人？” 朱唇贴在耳畔，蛟魔王说罢将一道灵力注入了杨戬的体内。 原本光洁的额头处，显出一条冷色的符文。杨戬看着那断开后散落一地的白骨，整个人愣在原处。 白长逸的魂魄从那白骨之中被震出来，穷寇莫追这个词对捉拿白长逸来说向来是不实用的。 孙悟空乘风而去，白长逸逃去的方向出现了孙悟空的分/身。他调转方向去了别处，蛟魔王松开骨鞭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敢做不敢当，逃跑算什么本事？”蛟魔王揣着胳膊看他。 白长逸被困在两人之间，无处可逃。 杨戬没了骨鞭的束缚，脱离幻象后，眼中的赤色开始消退，他抬手，三尖两刃刀回到手中。三两步来到白长逸的面前，杨戬将三尖两刃刀立在地上，肃声道：“你还有什么可以全身而退的法子？” 白长逸看着他们三人，下一刻手上催动了一团灵力。 地面隐隐开始颤抖，远处好些骷髅缓步而来。 白长逸所立之处，钻出一双没有丁点儿肉附着的手来。 他扒着地面，很快整个身子从地下钻出来。那白骨站起身来，足足比所有人高出一个脑袋。 像是一具没有魂魄的尸体，他定定地站在白长逸身侧。 只听“嗖”的一声，有利剑从远处飞来。那剑上斑驳了锈痕，却依旧十分锋利。 那白骨得到长剑，似有魂魄入体一般，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脚。 “这是……” “这山中葬着的将军。”杨戬提起三尖两刃刀冲那白骨挥过去。 长剑撞在三尖两刃刀上，孙悟空看的触目惊心，生怕这剑也是什么神兵利刃，再把杨戬那刀折断。 未有过多僵持，那白骨收剑向后仰身，很快主动向杨戬刺过去。 四下尘土骤起，两人的动作都很快，尤其是那白骨，如同利刃成精一般的架势，混不像是用剑之人，到像是剑在用人。 二人的力道、招数平分秋色，唯独这白骨出剑的速度快到让杨戬无法近身。 孙悟空转头，白长逸的魂魄还在边上，并没有附着在那白骨之上。 蛟魔王也注意到了这个，拎着骨鞭走到孙悟空身侧，低声道：“这白骨上的灵气太重，似是还带着几分自己的意识，想是那尸魔也控制不住，这才不能上他的身。” “如此……”孙悟空看了蛟魔王一眼。 蛟魔王明白了他的意思，下一刻对杨戬喊道，“真君还是去收拾那无处安置的阴魂，这东西就交给我们。” 杨戬闻言，也不曾恋战。只凭空消失了身影，下一刻现在了白长逸的身侧。 孙悟空与蛟魔王提着兵器冲了过去。 蛟魔王挥鞭缠住了那白骨手中的剑。孙悟空不曾犹豫，直接挥棒打在了那白骨的手腕之上。 白骨的腕间无有筋肉附着，整个手掌很容易被打了下来。 蛟魔王将骨鞭往后一扽，长剑连同握着它的一只手被丢了出去。 无有利剑的白骨霎时间失去了生机，如同石像立在了原处。 只听得身后传来“玲珑”二字，原本只有细细光芒的地方被瞬间照亮。 那小小的一只琉璃球被抛在天上，眨眼间化作莲花之状，射下来的光影将白长逸的魂魄所禁锢。 “你们……” “你还有什么话说？”杨戬落在地上，看向他的眸子恢复了从前的波澜不惊。 蛟魔王走近了些，对杨戬道：“能使出如此下三滥招数窥看人心的东西，一刀杀了便是，与他废什么话。” 杨戬没有应他，只静静看着白长逸。 孙悟空去远处将陈江流拎回来。他也有些好奇，这白长逸千方百计的用幻术害人究竟是为得什么。 白长逸嗤笑一声，道：“成王败寇，是我太过疏忽，竟然叫你们看出了端倪。” “你不配。”杨戬的眸子带了几分凌厉，他道，“你窥得人心，却始终不知这其中的意味，这便是你最大的疏漏。” 白长逸若是至情之人，这幻术除了利用人的本心，再加些别的什么，要想破解幻象会更为困难。 所幸他不是，方才眼前的这些的不过是用了旁人的皮囊和心思。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幻术也确实险些叫杨戬入魔。 第37章 日光 这几百年来，身为天界的神，杨戬经历了太多，多到让原本一颗赤诚的心，险些四分五裂。 是神亦或是魔，在这个人的心中已然不重要了。 杨戬蹙了眉头，孙悟空见他有所疑虑，走上前对白长逸道：“叫活人不得生，死人不得宁。你犯下的，不是俺老孙能数的过来的，我们几个只负责捉拿埋骨岭的妖怪，闻人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后头的就看这老天对你如何发落。” 残害无辜生人以修炼邪术者必诛，孙悟空第一次觉得天庭的某些规矩还是有些用处的。 杨戬不再犹豫，他抬手，那浮在头顶的莲花阖住了层层花瓣。 未待白长逸过多言语，整个人便被收入其中。 巴掌大的琉璃球落入手中，四下里原本站立着的白骨悉数倒下，唯有那缺掉一只手的白骨还屹立不倒。 孙悟空走过去，抬眼看着那白骨，道：“所谓英雄，大抵如此。” 蛟魔王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去远处拾起了被抛走的手回来放在那白骨脚下。 孙悟空将手中的金箍棒往地下用力一戳。脚下的黄土飞扬起来，绕着那白骨，直到平地起了孤坟。 孙悟空将一只手立在面前，道：“不知您的名姓，有幸埋下忠骨，是这青山的荣幸。” 他说罢放下手，将陈江流拎起来，对站着的两人道：“还不回去么？” “回去回去！”蛟魔王三两步走到孙悟空身侧，道，“自然要回去，这地方怎么待着怎么觉得不舒服。” 孙悟空看向杨戬，杨戬没有说话，只收好东西向山下去。 白长逸一走，天际的乌云乍退，日头落在人身上和这一望无际的埋骨岭。 原本枯败的草木迅速抽出枝丫，像埋藏已久，带着好些迫不及待。 山间小路上，孙悟空用手遮了些细碎的光，问杨戬道：“二郎真君打算接下来去何处？” 杨戬抬头看了看天，道：“回天庭之后再做打算。” “不去刘家村看看？”孙悟空随口问了一句，他记得那三圣母原是该留下个孩子才对。 “刘家村……”杨戬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滞了一滞，良久，叹了口气道，“若是能路过，便去瞧瞧，现在先回镇上吧。”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前去。 蛟魔王看着他的背影，拍了拍孙悟空，低声问道：“你说是不是成了仙的，都没有人的感情，怎么这人平日里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我可是给他修好了兵器，怎么不说半个谢字，也不理人？当我不在似的。” 孙悟空闻言，笑了一声，道：“我看不是没有感情，是用情太深，到最后不知如何是好。你若真有那个本事，就把他的心撬开来，问上一问。” “把心撬开来……这怎么撬？”蛟魔王蹙了眉头。 孙悟空没有理他，只抱着陈江流往杨戬的方向走去。 下山时，日头已然升到头顶，没了白长逸的祸害，夜里还阴森森的镇子被日光照得格外祥和。 刚一到镇上，路上已围了不少人。街头的百姓见到几人，皆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口中念着“活菩萨在世”一类的话。 哮天犬从人群中而来，那客栈的一老一少也徐徐过来。 老人见到几人颇为激动，手抬了半天，才颤抖道：“多谢几位的救命之恩，老朽半条腿入黄土的人了，不曾想也能见到在世的神仙……” 想是老人家见这一行人气宇不凡，已然猜到了些什么，又将心中猜测告诉了镇上的百姓。 杨戬将那老人家扶了一扶，道：“不是什么神仙，不过是山中的修士，除妖是分内之事，老人家不必记挂在心上。” 那老人拭了拭眼角，问他们道：“也不知是何处的修士？” “是……” “华山的。”孙悟空替杨戬道，“我等皆是华山三圣母门下的弟子。” 杨戬看了孙悟空一眼，孙悟空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多更一点_(:з」∠)_ 第38章 赏赐 那老人家听到此处，忙道：“既是如此，老朽必定亲自登门拜访。” 孙悟空摆手道：“拜访不必，有这份心便是，三圣母有灵，定然收得到众人的感激之情。” 神仙的功德远不在焚一柱香和叩一个头上，只要有人诚心祈愿，灵肉便永远不会消失。这也是为什么有人的庙宇遍布九州却灵力低微，有人不过一二座破庙，却长盛不衰。 几人说完了话，也不再过多停留，驾了云便离了埋骨岭。 孙悟空口中的刘家村是最普通不过的小村庄，民风纯朴，四下里是绵延青山和潺潺清溪。 杨戬落在一座茅屋之前，孙悟空看他如此轻车熟路，想来这些年背地里也来过不少次。 有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坐在屋外捡地上的石子玩，孙悟空看那孩子的眉眼，想是三圣母与那凡人的孩子沉香。 院子的门开着，杨戬走进去，那孩子察觉到有人来，眼睛亮了一亮，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过路人。”杨戬看着着沉香的眸光略微有些冰冷。 陈江流大着胆子过去，捡起了地上的石子。 孙悟空问那孩子道：“这屋中的大人现在在何处？” 沉香歪了脑袋，道：“爹爹去隔壁的镇上置办东西了，我留下来看家。” 他看了看比他矮上几分的陈江流又转头去看更高的几人，在看到蛟魔王时目光滞了一滞。 “你们是要要借宿嘛？”沉香问道。 孙悟空正要说话，杨戬先声道：“路过，这就走。” 沉香看着杨戬，静了良久，问他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杨戬闻言顿了一顿，垂眸道：“大抵是没有。” 或许是有那么点血脉亲情在其中，陈江流低了脑袋道，颇有些落寞之意。 几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在此处停留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孙悟空总觉得杨戬对这孩子的情谊远比方才那一言一语要深重许多。只是压抑的太久，无法表露。 这几年中杨戬不止一次到过这小茅屋，从沉香还在襁褓之时到如今，每每皆是趁着夜深人静，匆匆看上几眼。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告诉他在人间还有个舅舅。”花果山，孙悟空坐在流水畔问他。 杨戬看着天际道：“你要我如何说，告诉他我是他舅舅，是那个把他母亲压在华山下的人麽。” 孙悟空略略蹙了眉头，“也不是……你也有自己的苦衷。” “有什么苦衷，在旁人眼中我大概是个笑话。”他的眸中带了几分哀愁。 孙悟空躺在地上，道：“没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他们不是你，不明白罢了。” “你……”杨戬回过头，看着孙悟空。 “怎么了？”孙悟空察觉到杨戬的目光，他的眸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杨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远处，蛟魔王拉着陈江流过来，他道：“那边儿来了个白头发的老家伙，说要找二郎神和这山头的大王，你们可要过去瞧瞧？” “还要找我？”孙悟空坐起身来，正想着，太白金星已是拄着木棍走了过来。 “真君――”他唤了一声。 杨戬起了身，孙悟空也跟着起来，见太白金星到了眼前，略略拱手道：“什么风把老神仙又吹下凡了？” 太白金星摆手道：“在二位面前担不起这几个字，小仙此来是想请真君和大王到天庭领赏的。” “领赏？怎么还有我的一份。”孙悟空问他。 太白金星道：“小仙知道此事是大王与真君一同去捉了那妖怪，天界一向论功行赏，怎么少的了您的份儿？” 杨戬默不作声，孙悟空原也不想再上那九重天去。 蛟魔王见二人皆不为所动，便知这两个祖宗要驳了天庭的面子，遂拽了拽孙悟空的胳膊道：“无功不受禄，你这原是有了功劳才能上去走一遭，不如就去瞧瞧，也带我去见见世面。” 他说罢，看了陈江流一眼，问道：“你想不想去看一看那凌霄宝殿？” 陈江流听闻能出山去，自然欢喜，只抬了头问孙悟空道：“大圣，可以去么？” “自然可以。”莫说一个凌霄殿，便是游遍九重天又如何？ 杨戬本也打算回九重天去，见太白金星特意前来催促才生了些闷气。如今与孙悟空几人做伴前去，心中方才释然了一些。 一行人跟荀果交代好，跟着太白金星上九重天去。 太白金星能一眼看穿孙悟空的修为，却不知陈江流这样小的人也能驾云。心下不由称奇怪，起了招安的心思。 南天门，守门的仙官见到太白金星和杨戬忙拱手行了礼。 杨戬大步过去未曾理睬，只有太白金星笑了一笑算作回应。 踏过渡仙桥便是凌霄宝殿。 沾着花果山泥土的锦靴踏在桥面上，不曾留下一点脏污。 陈江流见这天界一派安宁气派之景与人间大不相同，不由地心中赞叹。 玉帝高端坐在三界主宰的位置之上。 从前没有细细看过，如今看来这人去了那一缕胡须，原该是个好模样，“玉帝老儿”四个字倒是把人叫老了。 太白金星俯身与殿上的诸神说了几句话，玉帝将手放在桌上，问殿上的人道：“哪位是孙悟空？” 孙悟空上前一步，道：“正是俺老孙。” 太白金星从花果山回天界的这些日子，不止一次的在玉帝面前提过花果山孙悟空的名字，他本以为该是个修得人身的妖怪头子，如今一看，却是个猢狲样子，不由的低看他一些，只问道：“埋骨岭一事，你协助二郎神原是立了功劳，可有想要的赏赐？” “赏赐？”孙悟空略略眯了眼睛。 人间的妖怪修行不过为了一个长生不老，玉帝见他若有所思，以为孙悟空是想要求个仙职，遂道：“但说无妨。” 孙悟空垂眸看了陈江流一眼，对高处的人道：“老孙想要一颗蟠桃树的种子。” “种子？” 此话一出口，四下传来低语。蟠桃园中的桃树历经上千年才会开花结果，又要过上许多的千年才会有助长法力，渡人成仙的本事。孙悟空要一颗桃核，要种到何年何月？ “你当真只要这个？” “只要这个。” “不反悔？”玉帝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反悔。”孙悟空坚持道。 玉帝再三确定后看了身侧的仙娥一眼，那仙娥点了点头，沿着大殿的一边出了凌霄殿。 蛟魔王也不知孙悟空的用意，只回头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婀娜背影。 两侧立着的神仙也不好过多私语，只用眼睛打量着这猴子。是多没有世面的山大王，才会给玉皇大帝要一颗桃核做赏赐？ 孙悟空静静立着，不闻旁人言语，不看他人眼色。 良久，那方才的仙娥端了只锦盒上来，她立在孙悟空身侧将东西呈在几人面前，缓声道：“西王母的意思，特许孙悟空带走这颗种子。” 玉帝探了探身子，道：“猴子，这便是了。” 孙悟空接过那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弯了嘴角道：“如此，多谢。”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玉帝心中也诧异。这孙悟空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孙悟空得了桃核，玉帝又与杨戬说了几句，无一例外皆是面上的官话。 真君神殿又得了不少赏赐，杨戬这个人越是风光，心中便越是苦涩。 凌霄殿的神仙散去时，孙悟空与杨戬道了别，准备回花果山去。 方才那仙娥追上孙悟空，问他道：“你这猴子，好容易立一回功，怎的就要了一个桃核，那些神仙打量着懵你呢，桃核有什么用，蟠桃才是好东西。” 这仙娥眉间点了一抹朱砂，衬得整个人越发的俏皮可爱。敢如此说话的，想是与那玉帝也有些关系。 孙悟空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仙职徒增束缚，金银徒增烦恼，老孙是住在花果山里的，要个桃核就够了。” “这是什么说辞……”那仙娥蹙了蹙眉头。 蛟魔王插话道：“我家贤弟不稀罕这些，你听明白了么？” “这……” 孙悟空见她困惑，也不打算再解释。一抬头，正好看见远处人群中的东海龙王，他拎起陈江流，远远叫了一声“老邻居”。 敖广记得他的声音，听见他这一声，立刻回了身。 孙悟空走过去，问道：“老邻居近来可好？” 敖广拱手道：“托上仙的福，一切安好。” 孙悟空点了点头，道：“老孙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今日打扰，是想麻烦一件事。” “上仙且说。”老龙王记得那泉眼的恩情，便是孙悟空要他的龙宫又如何。 孙悟空道：“闻得东海龙宫有四海书院一说，不知老孙能否往其中安置一个人？” “这……”敖广垂眸看着孙悟身侧的陈江流，道，“无甚不可，只是这书院安置的是四海的龙子龙孙，学的也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法术，只怕委屈了这人。” 孙悟空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如此老孙多谢龙王。” 两人说罢了话，便就此分开。 孙悟空仍旧回了花果山，蛟魔王从天界回来，只觉得那凌霄殿虽然亮堂，心下却总阴沉沉的，也不知哪里好的过花果山，竟然叫凡间如此多人向往。 “猴子，你说那凌霄殿除了玉帝，其他人都不能坐下么？”蛟魔王问他。 孙悟空放下手中的桃子，道：“是吧，没瞧见有人坐下去过。或许西王母来了，能坐着。” “那岂不是累死了？”蛟魔王叹道。 孙悟空敲了敲蛟魔王的脑袋，道：“便是人间，也没有同帝王一样坐在朝上的臣子，你喊什么累？” 蛟魔王托着脸道：“我总觉得神仙该和人不一样。” “哪有什么不一样，七情六欲，上下尊卑。这九重天上，没有一个六根清净的神仙。”孙悟空起了身，看了一旁的陈江流一眼，问他道，“想什么呢？” 陈江流回过神来，道：“大圣是要将我送走么？” “送走？”孙悟空挑了挑眉，道，“送走又如何。” 陈江流一听这话，眼中立马氲出了泪，他起身跑过来，拽着孙悟空的衣角，道：“你不是说不会送我走么？” “什么时候？”孙悟空一副失忆的模样。 陈江流心下有些着急，攥紧了手中的衣角道：“上元节，你说过的，怎么反悔了……” 他眼睛红红的，却仍旧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留下来。 孙悟空也不知为什么，见他这模样总想戏弄一番。见他着了急，才蹲下身子，道：“骗你的，书院而已，晨起去了，晚上再回来。” “真……真的么。”陈江流略略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大圣怎么如此……” “如此什么？”孙悟空问他。 “如此讨人厌。”蛟魔王走过来，摸了摸陈江流的脸蛋，道，“这小东西生的如此可人疼，你怎么不留在身边自己教，反到要送出去？” 孙悟空坐在石榻上，往后一靠，道：“习得百家灵术，才有更好的造诣。我身上的这点本事，远远不够。” 陈江流天赋秉异，原是该比他更好。 “你倒是寄予厚望。”蛟魔王摸了摸陈江流的脑袋，道，“你家大圣要你成为更厉害的人呢。” “我么？像大圣一样？”陈江流有些不敢相信，孙悟空便是他眼中最厉害的人，比孙悟空还要厉害，他实在不敢去想。 蛟魔王蹲下身子，认真道：“对，比这猴子还要厉害，到时候欺负他去，看他还敢把你送走。” 他说罢，哈哈笑了几声。孙悟空朝他扔了一只桃子，蛟魔闪身躲了过去。 陈江流的眸子有些发亮，他看着孙悟空，心下略略有些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39章 四海书院 四海书院是个好地方，东海龙宫特地开辟出来的小院子，地方不大，所授的仙法却齐全。虽不能与菩提祖师所授道法相比较，却也有不少人想往进钻。 翌日天不亮，孙悟空就把陈江流提溜起来。 陈江流以往起的早，如今要起来也容易。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反应了一会儿便迅速穿好了衣裳。 这算是第一次往书院去，孙悟空破天荒的去送上一送。 陈江流坐在孙悟空脚下的云上，一路上晨风拂面，惬意的很，直到落地时还有些不舍。 龙宫外，孙悟空给陈江流塞了一颗定水珠，随后与那虾兵蟹将说明了来意。很快有个头上顶着高耸龙角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这位可是孙大圣？”那人见到孙悟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孙悟空点头道：“正是，来送人的。” 那人道：“在下东海六太子，敖凌。父王有事不在龙宫之中，走时已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就请孙大圣将这孩子交给在下吧。” “如此也好。” 敖凌这人孙悟空有些印象，四海中人不少因为凡人的信仰，天生便觉高人一等，处处以己为尊，唯这敖凌彬彬有礼，待人接物皆没有一点架子，也难怪龙王格外器重一些。 他蹲下身子，问陈江流道，“来时的路可记得？” “记得。”陈江流点了点脑袋。 孙悟空道：“记得便好，散了学就自己驾云回来吧，如何？” “好……”陈江流自是不愿意，却不想叫孙悟空觉得自己累赘，只好答应。 孙悟空心中却完全没有这一考虑，他打生下来就能山间游荡，陈江流六岁的年纪，在他看来已经足以往返龙宫与花果山。 最潇洒不过拍拍屁股走人，将陈江流放在四海书院孙悟空算是清闲了不少。 他将从天庭带回来的桃核种在花果山最肥沃的土地中。 蛟魔王低头看着他，问道：“你种这么个桃核做什么，花果山的东西不够你吃？” 孙悟空道：“不做什么，就想试试。” “试什么？” 孙悟空看着那略略隆起的土堆，道：“试试这数千年才长出来的灵果到底有多娇气。”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他到要看看，这天上的仙桃能不能长在人间的福地。 蛟魔王一向不明白他口中所言，如今又听这没头没脑的话，也不想再细思，只带着篮子摘野果去。 没有陈江流的花果山，总是少了一些乐子。 蛟魔王变了一盘棋子，在流水畔自己下棋玩。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若是陈江流日日都去上那什么书院，留他和猴子在花果山，岂不是迟早得闷死？ 这不行，蛟魔王扔下手中的棋子，往水帘洞去。 孙悟空不在洞中，蛟魔王四下找了一找，也未见到人影，只略略蹙了眉头，坐在石凳上等他回来。 天河际，孙悟空刚一落地便看见睡在软榻之上的天蓬。 这张榻放置的地方很好，一抬头便能瞧见漫天的星河。 能睡这一点倒是和转世的八戒没什么两样。他走过去，拍了拍天蓬的的脑袋。 天蓬纹丝不动，孙悟空坐在榻边低声道：“嫦娥仙子来了――” “何处？”天蓬闻声，猛地坐起身来，孙悟空整个人被震起来，好在反应快才站稳了身子。 他看着天蓬略略弯了弯眼睛。 天蓬见是孙悟空，不由地舒了一口气，道：“你这猴子，又来天界做什么？” 孙悟空道：“来说个‘谢’字，星宿阁那日我知你看得见我。” 天蓬坐直了身子，道：“哪里谈得上谢，我不过是为了二郎真君。” 第40章 广寒宫 这许多年里，天蓬眼看着一个意气蓬发的少年成为了如今魂不守舍的冷漠样子。父母亲被天界所诛，亲妹妹又被天规所束缚，还要坐着司法天神的位置给那玉皇大帝效力。这些事搁谁心中都不会痛快。 天界的这些时光，对杨戬实在太过残忍。 孙悟空绕过他，坐在软榻上，道：“元帅说到底是个好心肠，否则在真君喝醉之时便该落井下石了。” 天蓬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不是什么君子，却也不愿做小人之事，此刻再落井下石，无异于往他伤口上插刀，如此又与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到底是有自己的心思，孙悟空深知八戒的为人，也愿意相信天蓬。 如此看来，当日天蓬被贬下凡间的缘故到有些蹊跷了。 “不知天蓬元帅的酒量如何？”孙悟空蓦地问了一句。 天蓬反应了一会子，道：“尚可，从前还未曾喝醉过，只是自从守了这天河便再未沾过酒水。” “不沾酒水？”孙悟空有些疑惑。 天蓬道：“正是。” 孙悟空思量了片刻道：“便是西王母的琼浆玉液也不沾么？” 天蓬道：“自是不沾，仙家们散了蟠桃会便各回宫中，我却不想带着醉意在这天河吹风，因此便那琼浆玉液无缘了。” “如此。”孙悟空的目光绕过他，落在天蓬身后的天河水上，那水清澈湍急，无端隐匿了好些往事。 “那元帅觉得嫦娥仙子如何？”孙悟空又问他。 天蓬闻言略略顿了一顿，道：“因何问起这个？” 他与孙悟空也只不过是几面的交情，谈起这个仿佛有些太过了。 孙悟空垂眸道：“不过问问，元帅若是不想说，便不必说了。” 他向来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只是从往日里八戒的态度上来看，他对嫦娥也只是敬慕之情偏多，远不像是能做出那调戏之事才对。 天蓬却笑了一笑，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嫦娥仙子的样貌，为人，放在三界中又有何人不喜欢的呢。” “也是。”那样一个人，只身在广寒宫中独舞，天生带着些故事在身上，又总是带着柔情和笑意，又哪里叫人讨厌的起来呢。 “元帅啊。”孙悟空拍了拍天蓬的肩膀，道，“这世上有好些事皆是飞来横祸，无处可躲。不是人清清白白，便在旁人眼中就是清清白白的。” “你这话的意思……” “天河寂寞，元帅可千万要耐得住寂寞。”孙悟空不能将这话说的太明白，毕竟这重生一事来的太突然，便是说出去，也只会叫人惊慌，更不会有人轻易相信。 天蓬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也知道孙悟空心下要说的话不止面上的几个字。只略略点了头，道：“我自当记着这话，若我身正又怎会怕那影子歪斜。” 孙悟空笑而不语，偏巧这世上就是有好些人，就能将正的说成邪的。他抬眸，天际过来个隐隐泛着月华的身影。 “嫦娥仙子？”孙悟空道了一句。 天蓬早不信他，只拍了拍手，道：“你这猴子又来骗我。” “我没――” “天蓬元帅。”却当真是那广寒宫仙子的清冷声音。 天蓬忙回过身来，拱手道：“嫦娥仙子好。” 嫦娥点了点头，看见天蓬元帅身后的孙悟空，问道：“这位便是孙大圣吧。” 孙悟空道：“正是，仙子久居广寒宫，竟也认得俺老孙么？” 嫦娥莞尔道：“当日凌霄殿，小仙有幸一睹孙大圣的风采，自然，不敢忘记。” “如此倒是俺老孙的荣幸。”能叫嫦娥仙子记住名姓，可当真是荣幸之至。 嫦娥道：“大圣说的哪里话，嫦娥不过一界小仙罢了。” 天蓬见她手中提着白玉瓷瓶，问她道：“仙子可是来取天河水的？” 嫦娥点头道：“正是，眼下广寒宫的花开的正好，我想取些水来做些糕点分与众位仙家。” 她看见孙悟空又道：“大圣若是不嫌弃，就带一些回人间。” “可以么？” “自然可以。”嫦娥的眉眼生的清冷，笑起来却让人无端觉得温柔随和，也难怪诸神为她神魂颠倒。 天蓬不能擅离职守，孙悟空却没有这个禁忌。嫦娥取了天河水便引他到广寒宫去。 以往皆是从人间望着皎洁的明月，如今从明月望向人间倒是另一种风情。 孙悟空坐在纷扬着桂花瓣的树下，垂眸望着底下的风景。 嫦娥将制好的桂花糕放在锦盒中递给孙悟空，问他道：“大圣在看什么？” 孙悟空起身道：“在看人间。” 嫦娥走到他身侧，看着下方道：“从前满月之时我便喜欢站在此地看人间，我总能看见他们三三两两的坐在庭院之中，说说笑笑叫人羡慕。” 孙悟空用手拖着下巴道：“满月寓意团圆，人间八月十五有赏月的习惯。” “赏月……”嫦娥说到此处略略滞了一滞，道，“怪不得，怪不得总有说不完的话。” 孙悟空见她眸中颇有落寞之意，想是在这月宫寂寞，也曾羡慕过人间的风情。 “仙子没出过广寒宫么？”孙悟空问她。 嫦娥道：“出过，天界的仙官都是要去凌霄殿的，有时也在天界其他地方走走。就是……九重天上待久了，容易忘记人间的景色。听闻花果山是洞天福地，如今看大圣的模样，可想是真的了。” 孙悟空摇头道：“我这模样哪里像是福地出来的人，分明像是哪个山沟来的，少吃少喝一般。” 嫦娥略略一笑，道：“看人观心，大圣未免太过谦逊。” 孙悟空仍靠在桂树上，道：“老孙从不知谦逊二字为何物，嫦娥仙子确实谬赞。” 想当初踢翻八卦炉，大闹天宫，这桩桩件件可与“谦逊”二字差的太远了。 二人说罢，仍旧去看那夜景。 月宫华美，广寒清寂。 这人像是广寒宫的孤独客，舍弃了千般情仇才修的长生不老，可到头来还是会羡慕人间的欢声笑语。 孙悟空垂眸看着那小小的花果山，不由地轻轻弯起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小江流接下来要长大一些啦，撒花_(:з」∠)_ 第41章 桃花梦 陈江流去四海书院的这些日子格外听话。每日天不亮便驾云往四海书院去，又总能在日落西山时赶回来，不叫人操一点心。 蛟魔王总是夸赞他乖巧懂事，却又害怕他将心事压在心底，无人排解。 不过依照现在来看，小朋友除了身子长大了些，多了些智慧，与小时候仿佛没什么差别。 “年前做的衣裳又小了许多，这小东西再这长下去迟早超过猴子。”蛟魔王放下手中的衣衫笑道。 他在这花果山也有十数年，自打远离了温柔乡蛟魔王活的混像隐世的修士一般。 “大圣可在水帘洞中？”陈江流回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候那野了心的猴子。 十七岁的年纪，要已褪去了从前的稚嫩。素银冠子下是一张清俊的脸，又是一身白衣，衬得整个人越发的出尘。 蛟魔王原是喜欢瞧见他的，一听是问猴子，撇了撇嘴道：“你个没良心的，是谁这十数年里悉心照料你的，一进来就问猴子，是看不见我么？” 陈江流闻言，弯了弯眼睛走过来给他捶了捶肩道：“是您，是您日日夜夜仔细照料，江流心下感激不尽。现下能告诉我大圣在何处了吧。” 蛟魔王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问那猴子。今儿天热去后山的泠泉凉快了，想是贪凉到如今也没回来。” “多谢。”陈江流言罢，即刻动身蹿出了水帘洞。 蛟魔王也不知道这猴子究竟是有多大的魅力能叫这孩子任打任挨，日思夜想的。 这事为也唯有陈江流自己知道。 泠泉，月华流溢在水波纹上，有人浸在泉水之中已陷入了沉睡。 玄色的衣袍堆在一旁，清澈的泠泉水未掩盖住劲瘦的腰身和恰达好处的肌肤。 陈江流停下步子，远远望过去，满目的旖旎风光。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总是如此掉以轻心，越是在他长大的时候越发喜欢用人身。 他略略弯了嘴角，走过去将地上的衣裳叠好放在就近的地方。 “大圣――”他轻轻唤了一声。 孙悟空闻声略略沉了一沉，而后起身走到了岸边。玄色的薄衫穿在身上，被未干的水珠浸透，越发让人觉得风光旖旎。 陈江流匆匆一瞥，垂下了自己的眸子。 孙悟空问他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陈江流道：“戌时了。” 孙悟空摸了摸下巴，“那是不早了，居然能睡这么久。” 他伸了伸懒腰，回头对陈江流道：“我去看看那桃树，你若是困了就早些睡去，不必等我。” “是。” 陈江流看着孙悟空远去的背影，心下略有些发空。这个人除了种树斩妖，仿佛天生比人少了些什么情感。 石榻上，陈江流摩挲着手中的玉锁，一双深邃的眼睛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近几日做的梦多了起来，总能梦间些小时候的场景，上元节，芭蕉洞，凌霄殿…… “江流……”一个低沉的声音钻入耳中。 陈江流抬头，后山那原本光秃秃的桃树枝头坠满了桃花。 孙悟空靠在树下，身上披着那件被泉水染湿的衣衫。衣裳下是若隐若现腰身和胸膛。 “大圣……”陈江流走过去，孙悟空的神色略有些奇怪，不，是很奇怪。 “大圣这是，怎么了？”他有些不敢看，却又忍不住地去问。 孙悟空有些发晃，轻易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气息有些重，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衫传来。 少年的思绪经不起如此撩拨，陈江的心跳的厉害。 锦袍被压在树干之上，衣衫半敞，四片唇瓣相碾转。 花枝隐隐颤动，顶头的桃花瓣坠了满肩。 醉生梦死不过此时。 “陈江流――”孙悟空拖着长音高声唤了一声。 陈江流蓦然惊醒，出了一身虚汗，头顶是孙悟空疑惑的目光。 “梦到什么了？醒不过来似的。”孙悟空问他。 原来是梦，陈江流心下略略一沉。只可惜好梦不长。 他抬眸看着孙悟空，夜明珠照亮的山洞光线不是很足，眼前的这个人在柔和的光下叫人有些心痒难耐。 这不是陈江流第一次做梦，他还记得头一次醒来时自己的慌张与愧疚。 那样一个人，他居然心怀不轨，实在是太难以启齿。 不过一切随着时光被眼前这过于耀眼的人所说服。人人都可以爱慕齐天大圣，他又为何不可。 虽然不知为什么会对他起了这样的心思，不过陈江流不怕，他早晚会长大的。直到能让孙悟空，也能在万人中，一眼看到自己为止。 “大圣有事么？”陈江流问他。 孙悟空站远了一些，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陈江流道：“十七。” “十七，也长大了。”孙悟空看着陈交流，问道，“你觉不觉得这张榻有些小了？” “大圣想要大一些的石榻么？”陈江流明知故问。 孙悟空严肃道：“我觉得你得自己睡了。” “这样……”陈江流垂下眼眸，略略有些失望。 陈江流垂下眼角的模样总让人有些不忍，不过这点子不忍在孙悟空心中也只是一闪而过，他道：“人长大了都是要自己睡的。” 他想把道理讲明白，却不知有人根本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江流抬眸道：“铁扇公主和牛魔王就不是一个人休息的。” “这不一样。”孙悟空略略蹙了眉头。 这孩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越发的粘着他，跟屁虫一般。虽然也总是陈江流在照料着琐事，不过孙悟空还是不大习惯。 这感觉不太清利，不太自在。 孙悟空坐在一边，道：“凡间讲成家立业，你十七岁也该考虑了。” “考虑……什么。”陈江流觉得孙悟空话里有话。 孙悟空却解释不清，毕竟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远。他思量了片刻，道：“蛟魔王知道这个，我找他来给你说。” “嗯。” 陈江流看着孙悟空远去的背影，心下仍有些起伏。 这个人，是块石头么。 四海书院，小白龙和九头虫撞了个满怀。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没说几句话便打了起来。 陈江流斜靠在位子上，闭目养神。 一颗夜明珠砸过来，正中陈江流的脑袋。 “嘶……”他睁开眼睛，看向已然呆住的小白龙。 小白龙粉雕玉砌的一团，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只站在原地，也不说话。 九头虫上前道：“我扔的，我扔的，你若要怪罪便来怪我。” 陈江流自然不同他二人一般计较，只看着地上摔裂的夜明珠道：“我无甚大碍，要解释去给先生说。” 于是，后一整天的课，小白龙与九头虫皆是站在角落听下来的。 九头虫也不知是个什么背景，明明是个妖类却生的气宇轩昂，能安置在四海书院可见非同一般。 人也颇为风趣，除了格外排挤小白龙这一点。 “你是年纪最长的，何故总跟他过不去？”陈江流坐在做在桌子上问他。 九头虫道：“佛曰不可说。” “佛曰？”陈江流看了他一眼，道，“你修的哪门子佛。” 九头虫道：“你不懂，我这外来的妖精总得给自己找个安身之处才是，用心良苦岂是你这样的能明白的。” “你可是看上哪宫的公主？”这四海书院的龙女颇多，九头虫这样的相貌，当个驸马是绰绰有余。 九头虫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江流一眼。 陈江流懒得跟他打哑迷，收拾东西便要离开。 九头虫见他又要离开，忙拉住他道：“你家中是有什么人，至于让你这样赶着回去见？” 陈江流问他道：“你不知道？” 九头虫不以为意：“不就一个齐天大圣，还能有美人不成。” “确实有美人。”陈江流略略一笑。 九头虫还从来没见他这么笑过，这人以往在旁人面前总是一副冷漠样子，连心生爱慕的龙女都不敢轻易对他表露心思。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俘获他的心。 “给你说个地方去不去？”九头虫突然问了一句。 “何地？”陈江流第一次，有不想早回花果山的心思。 九头虫颇为邪性的弯了弯嘴角，道：“好地方。” 日落西山，孙悟空放下手中的木桶坐在山崖上歇息。 陈江流没有回来，蛟魔王看着远处道：“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孙悟空道：“你不是希望他自己待着么？” “话是这么说，万一真被人拱了你舍得？”蛟魔王问他。 孙悟空道：“有什么舍不得，谁不是生来一个自由身。” “也就你放得下心。”蛟魔王叹了声气。又见他躺在地上，走过去问道，“他今年也有十七了，怎么不见说喜欢哪家的姑娘？” 孙悟空看着他道：“有什么奇怪么。” 蛟魔王道：“他与你不一样，你这石猴没有心的，他可是个凡人，到了这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能没有点子情思呢。” 孙悟空仰头看着那一轮清冷的月亮，道：“这事儿你得问月老。” 蛟魔王不再理他，心下却不由地感慨，陈江流这孩子被这么养迟早养歪。 放养一般，除了修行，孙悟空连最基本的礼仪人伦都不曾教导过。也得亏有个四海书院，否则不知该养成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啊啊啊啊啊――破音 第42章 大雨 头顶的月亮是窄窄弯弯的一轮。 孙悟空向来习惯和衣而眠，和蛟魔王没说几句话便阖上了眼皮。 蛟魔王眼看着身侧的人去和周公幽会，不得不说，孙悟空这人睡得还真快，不论何时何地闭眼就着。 他摇了摇头，独自回水帘洞去。 天上的云渐渐遮住月光，蛟魔王躺在榻上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 “江流？”蛟魔王唤了一声。 陈江流没有说话，只晃到孙悟空的榻上躺了下去。 蛟魔王起身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瞧见这人，鼻息间是浓郁不散的酒气。 陈江流一只手遮着脸，另一只手抚在衣裳的系带上。 似乎有些急不可耐，蛟魔王看这架势心下大抵明白了些东西。他伸手，食指点在陈江流的额头，清心静气的灵力缓缓输送过去。良久陈江流才没了动静，蹙着眉头沉沉睡去。 蛟魔王将他的手掰开，突然在他脖颈之处发现了一抹殷红。 他低头嗅了嗅，在确定除了酒味没有其它气味之后才起身离了水帘洞。 孙悟空好梦正酣，突然被个软乎乎的东西砸了满怀。 他略略蹙了眉头，睁开眼来是毛色乌黑发亮的啸天犬。 “嗷呜――”啸天叫了一声，随后现出了人形。 少年细瘦的身躯坐在上头，孙悟空一个翻身将他摔下来。 “怎么着呢，来的如此特殊？”瞧这架势像是从天而降的。 哮天犬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道：“沉香走了。” “走了，去何处？”孙悟空听这个意思像是独自一人离开的刘家村。 啸天犬道：“我瞧着是往花果山来的，这事儿真君神殿不能多管，主人的意思，是想叫您帮着照看着些。” “叫我？”便是又要多养一个孩子，这孩子一别十数年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性。 哮天犬点头道：“就看着他，最好想个法子，将他留在花果山，今生莫要有机会上天庭就是。” “这是真君的意思？”看来三圣母的事杨戬并不打算叫沉香介入。 哮天犬道：“是主人的意思，主人希望沉香别再步他的后尘。天规天条，不是一人之力可以该换的，还请大圣……” “我答应了。” 孙悟空说的风轻云淡，哮天犬险些没反应过来。 “大圣真的答应了？” 孙悟空略略眯了眼睛，“你若是再打扰俺老孙，老孙是会反悔的。” “啊，是。”啸天犬言罢，就此散去了身形。与他主人一样的作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孙悟空伸了伸胳膊，刚躺在地上，远处蛟魔王的声音传来。 “猴子！” 孙悟空略略蹙了眉头，坐起起身来看着他。 蛟魔王招了招手，低声道：“我发现一件大事。” 孙悟空看着他，道：“最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蛟魔王拉住他的胳膊道：“陈江流今日喝酒了。” “……”孙悟空挑眉，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嫌弃。 蛟魔王继续道：“不是，是他今日一定去招惹了哪家姑娘。” “何以见得？”孙悟空坐在地上。 蛟魔王蹲下来，道：“我一瞧便知道，能在那处留下口脂的，不是姑娘难道是妖怪？” “说不定。”从东海到花果山，娇魔鬼怪可不少呢。 蛟魔王道：“夜半三更才回来，又一身酒气，必然有点子蹊跷。” 孙悟空转头看着他，“你要是想知道答案，不如明日一早亲自去问上一问，省的在这里瞎猜。” “也对……”蛟魔王听到此处，转身仍回花果山去。 孙悟空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起身后一个筋斗云翻离了花果山。 清晨，陈江流醒来的时候未见到孙悟空的身影。 他抬眸，蛟魔王的脸印入眼中。 小腹上是蛟魔王修长的手指，陈江流没有即刻起身，只问他道：“因何坐在此处？” 蛟魔王的手顺势滑下去，到某处停了停，道：“昨儿夜里去哪儿了，回来的这样迟？” 陈江流顿了顿，才道：“不过是跟着书院的几个人出去罢了，走了些许山川这才回来迟了。” “真的？”蛟魔王手上用力。 “嗯――”陈江流略略眯了眼睛，他看着蛟魔王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蛟魔王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也不打算再白费功夫，只收了手道：“挺精神的，像是昨儿一夜还不大够。” “……”这话听着略发有些放浪。陈江流当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只起了身自个儿去流水畔洗漱。 溪水印着俊朗的面容，脖颈处那殷红色的一抹越发显眼。 他沾了水用力抹了一把，那痕迹越发的明显。陈交流看着水中的倒影，略略蹙了眉头。 孙悟空行到千华山，坐在古树的枝头。 天刚下过雨，路上有些泥泞。沉香背着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 这个人真的打算徒步走到花果山去么。孙悟空垂眸看着下方，隐隐有妖气传入鼻息之间。 “何人闯入我千华山地界？”那声音颇为娇俏，山路中央凭空现出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明亮亮的一双眼睛很是招人喜欢。 沉香略略一愣，随即拱手道：“在下刘沉香，偶然路过此地并未有半分恶意。” 小伙子挺有礼貌，孙悟空坐在枝头上荡着腿静静看着。 那小姑娘绕着他看了一圈，道：“刘家村？没听说过，你走这么远是为了什么。” 沉香道：“想去一个地方拜师学艺的。” “拜师学艺又是为了什么？”那姑娘刨根问底一般。 沉香没有回这姑娘，只抬眼望着她。 那姑娘清了清嗓子，道：“我叫花绫，是这山中的精灵，你若是信得过我，想去何处，可找我问路。” “花绫……”沉香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可能上九重天去？” 花绫闻言摇了摇头，道：“没去过，腾云驾雾却可以，除了九重天，你若想去哪里，我可带你去。” “当真？” “当真。” 二人说罢脚下便起了云雾，孙悟空看他们往花果山去，觉得自己今后有必要在花果山设个结界，否则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去了。 他打了个哈欠，不慌不忙的驾着筋斗云跟在沉香身后。 那小妖的法力不高，云起了不多时便落在一处山上的破庙之中。 夜里又下了大雨，二人生了火在此处躲雨。 孙悟空靠在檐下看着地上被雨珠打出的涟漪。 沉香这个人，暗地里被杨戬保护的太好。遇见妖怪也不知仔细思量打探一番。若是穷凶极恶，心生歹念之徒，只怕又是另一种下场。好在这花妖跟沉香一样，没什么坏心思。 他叹了口气，靠在门外阖上了眼睛。 儿行千里母担忧，也不知三圣母现下如何。 后半夜雨声越发大了起来，夜色里一抹赤色的身影落在庙外。 那是一双极为狭长的眼睛，带着万千风情一般，她垂眸看着地上的孙悟空嘴角弯起了一丝浅浅的弧度。 那人俯下身子，伸手放在孙悟空的头顶，一点灵力从指尖溢出。 蓦地一道灵力袭来，正打在女人的手上。她猛地收回手，站起身来。雨声将一切声音掩盖，女人低头看了孙悟空一眼转身散去了身形。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43章 后山 翌日雨歇，孙悟空睁眼时日头还未曾出来。 庙内，沉香和花绫已然准备动身，孙悟空趁着无人注意，躲在暗处细细看着。 待他二人又往花果山去，孙悟空这才走进庙中四下看了一看。 案上不知供奉着哪尊神佛，早已破败的不成样子。孙悟空将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四下的蛛网尘灰皆消失不见。 他在那像前略略低头合了双手，然后转身继续去追沉香与花绫二人。 一路上皆是腾云驾雾，也未曾再遇到挡路山精鬼怪。 孙悟空突觉前所未有的棘手，陈江流是自己师父，怎么养全看自己，也看陈江流的天赋。沉香不一样，他是三圣母的儿子，与那陈规天条有这莫大的渊源。若是学出一番本事，必然会搅的天翻地覆，又叫他如何跟二郎神交代。 这孩子究竟是会庸庸碌碌平安一世，还是拼尽全力搏上一搏，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花果山，两个孩子停在山脚下徒步上山而来。 孙悟空回水帘洞去，蛟魔王见他回来，放下手上的东西问道：“昨儿去哪儿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夜里出去的。” 孙悟空也没回他，只问道：“你记不记得二郎神的那个外甥？” “哪个？”蛟魔王思量了一番，道，“刘家村的？” “正是。”孙悟空蹲在凳子上，道，“那孩子也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要来花果山拜师学艺，杨戬那里希望咱们看顾着些，我正在想该如何是好。” 蛟魔王闻言，不由道：“这十数年来，归降花果山的妖怪不少，想是有一两个说给他听的。我记的那孩子与江流是差不多大的年纪，不如也送去四海书院，也省的你再操心。” 孙悟空摇头道：“这不行，沉香是三圣母的儿子，在上天庭原是见不得光，若是送到四海书院少不得要走漏风声，被天界知道，又要找麻烦。” “你怕了？”蛟魔王见他打算周全，以为孙悟空忌惮着凌霄殿那群人。 孙悟空轻笑一声道：“我不过是心疼你们罢了。” “怎么学的油嘴滑舌的。” 蛟魔王笑了两声，水帘洞外钻进个小猴子来。 “大王，大王，山间拦下两个人，说是要找齐天大圣。” 小猴子蹦到孙悟空面前，孙悟空一把将他抱起来，道：“莫要管他们，叫我来收拾。” 他说罢，又与蛟魔王交代了几句，将小猴子放在下来，转身出了水帘洞。 拦住沉香和花绫的猴子悉数退去，沉香心下正疑惑，孙悟空蓦地跳到路中间。 “你是……什么人？”沉香被吓了一跳。 孙悟空道：“守山的，不知小公子上这花果山来所谓何事呀？” 沉香闻言，欠身拱手道：“在下刘沉香，想拜访这山中的猴王齐天大圣。” “猴王，你找他做什么？”孙悟空问他。 沉香道：“闻得花果山美猴王一身通天本领，沉香想学得一二，救母亲脱离苦海。” 果然是一眼可见的直白心思，孙悟空看着他，道：“你倒是个孝子，可是无亲无故的，那美猴王又凭什么来教你呢？” “这……”沉香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花绫见他一时答不上来，只对孙悟空道：“你一个守山的哪里能替孙大圣说话？” 孙悟空笑了笑，没有回她的话。 沉香将花绫拦了一拦，道：“这位大哥，沉香身为一介凡夫俗子，或许没有这个造化能叫大圣指点，可哪怕还有一点希望，就断然不会有放弃的心思。今次是第一次来这花果山，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大圣的徒弟，还请大哥指点一二。” 说话也还算中听，孙悟空思量了些许片刻，道：“你当真如此执意？” “当真。”沉香答的坚定，大有天崩地陷也不可回转的意思。 “那便跟我来吧。”孙悟空说罢，一把攥住了沉香的胳膊。 未待沉香反应过来，人已是到了后山，眼前是满眼的翠色，人间仙境似的，唯有一棵树光秃秃的只有枝干，与这风光格格不入。 “此处是什么地方？”沉香问他。 孙悟空道：“仍旧是花果山的地界，眼前这一颗是桃树，你若是能叫这桃树花开满枝头，那猴王便收你为徒。” “这……”沉香看着那枯死一般的桃树，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打扰，花开之时那齐天大圣必然现身。”孙悟空说罢转了身向水帘洞去。 后山这棵树正是当日从天界带下来的桃核所长成。 孙悟空为了养它，常常往返天河来取水浇灌。奈何长了十数年，树是有了个模样，却总也不见有半片叶子生出来，更别提开花结果。 沉香说到底没有多少灵力，这桃树也不会被他的救母之情所打动。最好的结局便是没了耐性，自个儿返回刘家村去。坏一点就是浪费些时间，种上个三年五载。 如此也算是完成了杨戬对他的嘱托。 “猴子，你当真不打算收他？”蛟魔王还是有些不死心。 孙悟空翻过身来看他，“此事杨戬大抵有些安排，咱们也不能太莽撞行事。” 蛟魔王叹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小心了？” 孙悟空垂眸道：“不是小心，是想看看这天界到底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不到大势所趋的那一天，咱们太快动手，没什么好处。” 蛟魔王听罢，低下头细细思量着孙悟空的话，别的无有多少想法，只觉得这猴子心下越发攒了好些事，总也说不透彻。 孙悟空这厢放下心来，却是急坏了沉香。 沉香虽是三圣母的儿子，天生带了几分灵力，却也并没有多少修为。叫这半死不活的东西开花，当真是有些难为。 花绫只坐在静静看着那树，心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陈江流驾云从东海回来时正瞧见沉香与花绫二人。他原以为孙悟空会在后山鼓弄这桃树，未曾想见到的会是两个生人。 花果山向来不留生人，这两人的到来让他心下略微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44章 冰糖葫芦 水帘洞外，陈江流抬脚正打算进去，里头隐约传来蛟魔王和孙悟空说话的声音。 “后山的几间屋子原是盖好了，你若当真想留下那孩子，可以安置着。”前些时候蛟魔王闲着，仿着人间的屋舍盖了几间，一直空着。 孙悟空掂着手中的夜明珠道：“听着像是金屋藏娇。” 蛟魔王笑道：“这孩子模样是不错，金屋藏娇也算是你占了便宜。你呀，算是被那二郎真君吃得死死的，这许多年来办的事十件有九件都是与他有关，着了魔不成。” 孙悟空翻起身来，对他道：“杨戬这人值得如此，老孙向来不会看错人。” 蛟魔王撇了撇嘴道：“人心不古，这人说到底是天界的，你不怕他到时侯来个卸磨杀驴，平了你这花果山充他的功德么？” “不怕。”孙悟空弯了弯嘴角道，“这不是还有你们？” 蛟魔王叹了声气道：“你这心倒是宽的很，没得让我整日里忧心忡忡的，白白耗费精神气力。” 孙悟空道：“二哥哥这是收了心，眼前见不到女人，倒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蛟魔王闻言，略略蹙了眉头道：“瞧你这话说的，像是我对你有什么图谋一般。我蛟魔王可还没落魄到吃窝边草的地步。” “怎么，瞧不上我？” 孙悟空闲来无事也越发的想逗上一逗，正要再凑近些，陈江流已是走入了水帘洞中。 “大圣。”他唤了一声，眸中隐隐有些涟漪。 蛟魔王忙起了身，过去道：“今儿回来的倒早，你不知道，这猴子要给你找个兄弟呢。” “当真么……”陈江流看向孙悟空。 孙悟空坐直了身子道：“八字没得一撇，花果山也不是什么想来就来的地方，我断然不会轻易留人。” 陈江流也知道孙悟空不是什么喜欢收徒弟的人，毕竟连自己也是被送到四海书院去的。 蛟魔王“诶“了一声，道：“这不一定，若是人家当真能使你那‘铁树’开花，你岂能言而无信？” 孙悟空道：“老孙养了十数年的东西，若当真被那小娃娃养好了可还当得齐天大圣四个字？” 蛟魔王道：“当不当得要看那孩子，咱们就打个赌，若是那人真将这桃树养好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何事？”孙悟空问他。 蛟魔王低头思量了些许片刻，道：“我现下还未曾想到，且待日后再说，你只说敢不敢赌就是了。” 孙悟空自然应了他，毕竟这天上地下他还没有不敢赌的时候，哪怕是如来佛祖。 夏月里的花果山格外炎热些，纵有满山的绿荫清溪到了晌午也总是有些难耐。孙悟空在这天气里越发的困倦，闲来无事总会睡上一睡。 翠云山那里传来了好消息，铁扇公主诞下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便是日后的圣婴大王红孩儿。 细算来这红孩儿是比上一世早生了两百年，这一世他不曾踢翻那兜率宫的八卦炼丹炉也就不会有火焰山，也不知这孩子日后会去何处修行。说到底还是在父母身边为宜，现下也只希望他那好大哥能对那铁扇公主一心一意，再别去做什么沾花惹草的勾当。 蛟魔王做了叔父，心下欢喜的很，得了消息便去准备给牛魔王夫妇的贺礼，天不亮便离了花果山。 孙悟空一个人也是无聊，便只身往后山去，不去还好，一去连自己都惊了一番。 那原本只有枯枝的桃树尽然枯木逢春，长出了细细小小的花苞。 “大哥……”沉香见他，忙放下了手中提着的水桶朝他过去。 花绫跟在沉香身后。 孙悟空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问他们道：“这是你们做的？” 沉香点了点头，一旁的花绫道：“这树看着像是要长好些时间，着实费了我好多修为。” “是你做的？”孙悟空看她，也不过是个有几百年修行的精灵而已，怎的会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叫原本得长上数千年的东西，在几日之间生出花苞。 沉香道：“此事也算是我命数好，碰上了花绫姑娘。” 花绫笑了笑，也不曾邀功，只问孙悟空道：“你说话算数的，现在能叫沉香拜齐天大圣做师父了么。” “这……也不是不可。”此话虽是随口一说，孙悟空也不想做失信之人。 “当真？” “当真。” 沉香得了他这两字，当即跪下身去，高声唤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他是……”花绫还没反应过来。 孙悟空对沉香道：“你早知是我。” 沉香笑道：“不瞒师父，沉香一早便知道。听闻师父有七十二般变化，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当真是没意思，如此一来倒是你早有准备来戏耍俺老孙。”孙悟空在他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 沉香捂着脑袋道：“这怎能算是戏耍，是师父与众不同气质非凡，才叫沉香一眼看出的。” “溜须拍马学的到快，如此就在后山住下吧。”孙悟空笑了笑。 沉香心中欢喜，当即又跪在地上拜了一拜。 师父这两个字，说出口是很神奇的感觉。当初他从五行山下出来，见到那唐三藏，也是如此。 孙悟空看着那满心欢喜的沉香，心下已知这是又往花果山揽了个麻烦。 七十二变不是难学的东西，可又不是什么人都可发挥到极致。 孙悟空知道沉香救母心切，只一点一点教导来磨着他的耐性。 沉香无有半句怨言，每日在后山练习，倒是跟着的花绫老是在孙悟空眼前晃悠。 “大圣。”花绫绕在孙悟空眼前，道，“蛟姐姐说您去过凌霄殿，那您一定知道玉帝长什么样子了，可与咱们有什么不一样麽？” 孙悟空退了几步，坐下道：“能有什么不一样，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那不一样，他是神仙。”花绫凑过去，又问道，“那嫦娥仙子是什么样子？” 孙悟空实在不想跟她罗嗦，于他来说凡是修成人形的无论是神仙还是妖怪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这花绫每日问来问去，也不知想得到个什么答案。 花绫见他如此敷衍，心下也不痛快，刚要说话陈江流拎着糖葫芦走了进来。 “呀，这是什么！”山里的妖怪没见过多少人间的小玩意儿，花绫很被这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陈江流的嘴角弯起一丝好看的弧度，道：“冰糖葫芦，给你的。” “啊，多谢江流哥哥，我去叫沉香也看看。”她说罢接过陈江流手里的糖葫芦，欢欢喜喜地出了水帘洞。 孙悟空见陈江流时不时总给花绫带回来些东西，心下又起了调侃的心思。遂站起身来，对他道：“我看那小东西心思纯良，又是个好样貌，不如留在花果山给你做媳妇？” 陈江流看着他，眼睛略略弯了一弯，道：“大圣看人一向只看骨头，又哪里来的好样貌一说。” 孙悟空道：“你只说你要不要。” 陈江流将外袍解下，放在一边的架子上，道：“江流早已心有所属，大圣绝了这份心就是。” 低沉的声音夹杂着瀑布声穿过来，薄衫略略被汗水沾湿。 孙悟空看着他没有说话，有件事孙悟空一直不曾对人说起过。他看旁人总是白骨骷髅，唯独这陈江流每一寸肌理皆是清清楚楚，与众不同。 这倒是怪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话说大圣身边仿佛都是大魔头2333 第45章 九头虫 “我知道美丑的。”孙悟空静了良久突然道，“就好比是你，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的眼睛尤其好看。” “……”这话像落在原野上的一星火，陈江流略略蹙了眉头，极力克制着自己，问他道，“大圣还知道些什么？” “没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这样说，你明白就好了。”孙悟空不过是想告诉他，自己有时也能看见别人的容貌。 陈江流的眼睛有些发红，心底的躁动快要冲破禁锢，他想把眼前的人按在身后的榻上，做些更放肆的事情。那种渴望，时常在不经意间就险些冲昏头脑，可现实告诉他，还不能够。 “大圣……”他走过去，拉住孙悟空的胳膊，将他拉在一边的石凳上，道，“先不说这个。书院的先生今日说东海畔有作孽的妖怪，原是叫我和几个人一同前去查看，不过那妖怪手段极为高明，不知您可不可以……” “跟你一起？”孙悟空听他的话是这个意思。 陈江流点头道：“我记得大圣说过不怕正面交锋，只怕那背后用手段的，我这算是第一次遇到，心下也没个底儿。” 没底儿是假，陈江流和九头虫二人早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叫东海畔一干妖精闻风丧胆。如此这般，只为着把孙悟空框过去，好多些时间独处。 孙悟空不知他的心思，只见他一双眸子带了些许期盼，不由想起小时候那个糯米团子一样儿的人儿。 他抬手摸了摸陈江流头，道了声好。 陈江流嘴角的笑意愈渐浓郁。 殊不知顺从，乖巧也只是面上如此。 沉香等人留在花果山，孙悟空与陈江流一同驾云去了东海畔的金云小县。 九头虫等在一家客栈外，见他二人一同到来不由地挑了眉。 “谁来了？”客栈内小白龙问了一问。 九头虫道：“陈江流和……孙大圣。” 他说罢朝着落在眼前的人鞠了一躬。 孙悟空见九头虫，心下也有几分奇怪，这劳什子现下不在自己洞府中修炼，怎么混进了四海书院。 陈江流指着九头虫，道：“这位是书院的，名唤九梁。里头还有一位，是西海的三太子。” “小白龙？”孙悟空道了一句。 九梁的神色略微异样，却仍旧拱着手道：“在下和江流是先生一同派来收这妖怪的。” 言下之意，是没有什么坏心思。 孙悟空自然不信他，这九头虫当日娶碧波潭公主，盗国宝的时候可端的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眼下又不知把心思放在了何人身上，如此小心恭敬的模样当真叫人心下发寒。 孙悟空未再理会他，客栈内小白龙见有人进来，忙起了身相迎。 彼时的小白龙，正是一手能掐出水来的好模样。 孙悟空见他二人并肩而立，不由觉得心下别扭。 这两人……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小白龙？”孙悟空看着他。 小白龙略略点了点头，道：“孙大圣好，早听江流提起过您。” “好……”这算是师徒几人见了个差不多，等过些时日再看看卷帘大将在何处。 九梁道：“眼下客栈只有两间客房，咱们不如两人一间，大圣与江流，我便与……” “不妥。”孙悟空看着他道。 “因何不妥呢……”九梁心下擂鼓一般。 孙悟空看着他略略一笑，道：“我与九梁小兄弟一见如故，不如借此机会秉烛畅谈如何？” “……”屁的一见如故，九梁方才便知这孙悟空对他有点子敌意，跟齐天大圣畅谈一夜，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还要不要。 “大圣……”九梁看了小白龙一眼，道，“三太子向来是与我在一处的，如此分开只怕会不适应。” “无妨。”说话的却是小白龙，他弯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道，“我倒是也没有这般矫情，况且江流也不是什么生人，一切听大圣的安排就是。” “……”小白龙如此说倒叫九梁无话可说了。 孙悟空只弯着嘴角，一脸和善的看着他。陈江流不动声色，心下却自然不痛快。 夜里，两间屋里的人皆没有入睡的心思。 孙悟空用绣花针大小的金箍棒挑着烛芯，九梁端端正正地站在一边。 “说吧，来四海书院是为着什么？”孙悟空看着那摇曳不止的烛火张口问他。 九梁心下忐忑，思来想去，干脆一下跪在了地上，道：“大圣爷，小人当真没有什么心思，不过是想好生修行，重头做人罢了。” 孙悟空被这没骨气的东西吓了一跳，“重头做人……你不是九头虫？” 九梁看着他道：“大圣明鉴，小人不是。” 孙悟空这才转过头来正眼瞧他，“你用的九头虫的身子，却说自己不是九头虫？” 九梁委屈道：“实不相瞒，小人乃是远方山的大弟子，在世之时大圣爷早已是斗战胜佛。我本来是在山中修行，也不知怎的就到了九头虫的体中，当真不是九头虫本人。” “远方山……”孙悟空记着是有这麽个教派。他又将眼前的人细细打量了一番，道：“如此说来，你与我从一个地方而来。” “大圣也……”这一个地方的意思，便意味着孙悟空早已知道那九头虫之后的恶事了。好在他无意隐瞒，否则被这猴子挑破，还不一棒子打死。 九梁松了口气，直接瘫坐在地上。 孙悟空见他还没有起来的意思，问他道：“九梁公子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么。” 九梁心下却早已没什么黄金不黄金的，能让这猴子信他已是万幸。他托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 烛火晃的越发厉害，孙悟空收了金箍棒问他道：“你还没说来东海做什么？” 九梁道：“修行呀，我这天姿又去不了斜月三星洞，来这里已是费了好大功夫。大圣放心，我身为远方山弟子，必然不会做九头虫那令人不耻之事。” “如此，最好。” 没他这一劫，小白龙的境遇会好上许多。不过那碧波潭的公主也不是什么纯良之人，小白龙是断断不能过去的。 “见过碧波潭的公主了？”孙悟空问他。 九梁点头道：“见过了。” “模样可好。”孙悟空看着他的眼睛。 九梁脱口道：“不及三太子半分。”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今天更新早一点 第46章 打断腿 方才被孙悟空收回的金箍棒，转瞬间化作二尺余长落在了九梁的腿上。 “嗷――”九梁惨叫一声，道，“大圣饶命！” “饶命？老孙今日就送你去西天佛祖脚下。”孙悟空狠狠抽了桌子一下，提棒过去。 九梁撒腿就跑，却也不敢惊动外头的人，只满屋子转，两人从地上到桌上能去的地方去了个遍。 一直到九梁躲在榻上无处可躲，孙悟空垂眸望着他道：“这样如何，来世你投个女儿身，我叫小白龙去娶你。” 九梁一听这话，立马蹙了眉头，“来世不行！” “那对不住了。”孙悟空正要抬手，九梁眼疾手快一把划开了孙悟空腰间织金的腰带。 玄色的外袍松松垮垮的坠了几分，夏日穿的薄衫下是显而易见的肌理。 “你！” “你们……”陈江流打开房门时，瞧见的就是孙悟空衣衫不整将人扼在榻上的场景。 “江流！”九梁唤了一声，趁着孙悟空还没动手，一个箭步冲到了陈江流身后，道，“还好你到的及时，我，我差点……” “滚出去。” “啊？”九梁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可是陈江流只说了三个字，他不该听错才对。 陈江流垂下眸子，再次道：“我说，出去。” “是！”出去就出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九梁探头又看了孙悟空一眼，转身逃也似的去了。 “你让他去哪儿？”孙悟空正要去追人，陈江流已反手将门关上。他看着孙悟空，弯了眼睛道，“夜深了，再闹出这么大动静只怕要惊动了旁人。” 孙悟空见他眼睛弯着嘴角却没有几分笑意，只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陈江流道：“睡不着，听见这屋有动静就过来了。” “原也没什么大事。”孙悟空略略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垂眸去看陈江流身后的门。他记得九头虫是将门锁了的，怎么轻易就开了。 陈江流缓缓走到榻遍，一眼瞧见了孙悟空落在上头的腰带。他伸手将东西捡起来，回过身道：“客栈里的榻，我倒是有些睡不惯了，不知道能不能仍旧和大圣睡在一处。” “也无甚不可……”反正九头虫就在隔壁，只有半夜而已，想是做不出什么事来。 织金的腰带摩挲在手中，陈江流坐在榻边，低头细细看着。孙悟空摸了摸腰间，走过去拿自己的东西。 陈江流却不曾松手，孙悟空原本被塞在一侧的衣裳敞开来。他拽了拽手里的东西，想让陈江流放手。 烛火下，眼前人的身姿越发看在眼中。陈江流的目光落在那腰身和胸膛之上，薄衫下樱色的一点若隐若现。 “大圣，该就寝了。”他说罢，将手中的腰带拽到自己身边，叠整齐后放在枕边。 灯火被吹灭，孙悟空蹙着眉头合衣躺在榻上。 陈江流摸黑脱了衣裳，盖着一层薄被。 “你可知道那东西的底细么？”暗夜中，孙悟空突然问了一句。 自然是问金云县的妖怪。陈江流睁开眼睛，背对着他道：“前几日县里死了几个人，皆是回去时还好好的，没几日便暴病而死。都是些年轻力壮又有钱财的男子，问起来，家人只说是去过寻芳楼。” “寻芳楼？” 陈江流继续道：“是，烟花巷柳之地，这些人皆与那楼中的花魁有过一夜之缘。” “一夜之缘……想是被那妖孽夺去了阳灵。”孙悟空叹了口气，道，“那地方去的男子多，这妖怪还挺聪明。就没人怀疑过她么？” 陈江流转过身来，道：“有，不过那妖怪的样貌生的摄魂夺魄，便是有，见到了也不舍得。” “红颜不过粉骷髅，有什么舍不舍得。”孙悟空叹了一句。 陈江流闻言往近凑了凑，将孙悟空的衣衫又掩了一掩道：“大圣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是时常睡在您胸口的。” “记得。”孙悟空看着他，道，“那时候你还小，猫一样，暖呼呼的。现在大了，终于不用人再留意看顾了。” “是么，我倒觉得那时候也没什么不好。”陈江流的的目光落在这人原本腰带该系着的地方，又道：“不过终究还是长大些好。” 孙悟空平躺在榻上，闭了眼睛道：“什么那时候不那时候的，反正都过去了，想这劳什子做什么。” “也是。”陈江流翻过身，不再看他。 有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些来，陈江流的手抚在枕畔织金的腰带之上，所过之处，原本撕裂的地方平整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九梁：嘤嘤嘤，大圣打我 小白龙：打的好 PS：咱们预收文改了下名字，故事不变的，感兴趣的可以提前收藏呀 《反派总是假高冷》哪吒×龙三太子 第47章 牡丹花下 晨起时孙悟空先睁了眼睛，一晚上热的很，果然陈江流这小兔崽子将手搭在了他的身上。 不看看是什么天气，也不嫌热。 孙悟空坐起了身，一脚踹在了陈江流的腿上，“起来了，日上三竿了还睡。” 陈江流略略动了动眼皮，没有睁开。 孙悟空俯下身子去看他，这孩子一表人才当真是俊俏的紧。也不知那四海书院的女娃娃有没有动心的。 “陈江流，陈江流……”他唤了两声，陈江流昏死一般的架势。 孙悟空看着他，伸手捏住了陈江流的鼻子。 陈江流纹丝不动。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他垂眸看着陈江流身上搭着的薄被，蓦地伸手在他腰下捞了一把。 “大圣！” 陈江流坐起身来，曲了腿，耳根处有些泛红。 孙悟空笑道：“怕什么，老孙又不是没见过，不能碰的么。” “不……”陈江流的的声音有些重，原本这天气，清晨便是有些燥的，被孙悟空这么一撩拨，当即便涨了起来，叫人脸红。 孙悟空见陈江流面色红了一片，忙伸手去试探他的额头。 陈江流躲了一躲，道：“无事的，不是生病。” 他看向孙悟空的目光有些闪躲。 日光已是落在屋内，外头响起叩门声。孙悟空跨过他，起身整好了衣裳。 昨日破损的腰带恢复如初，孙悟空放下床帐打开了门。 小白龙端着早饭送进来，见床帐仍未掀开，没说几句便自觉走了出去。 孙悟空走到床帐外，问他道：“可好些了？” 陈江流没有回答，隐隐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无妨……”许久帐中才传来这么一句。 孙悟空知道自己做的不太妥当，不过却也并不知道为什么不妥当。他心下没有男女之事，也天生少了这一点情丝，自然不能体会别人的感受。 房中的气息有些发腻。 陈江流穿好衣裳，掀了帐子，原本两颊处的薄粉褪去，唯有一双眸子格外氤氲些。 待洗漱罢了，也用过早膳。几人才前前后后出了客栈。 寻芳楼距这客栈不远，走了不多时便能瞧见牌子。四人立在门外，又都是是一等一的容貌，招揽客人的姑娘很快便能注意到。 这地方的客人皆是锦衣华裳，一进去便能瞧见有位姑娘立在高台之上抱着琵琶，面上掩着轻纱。 琵琶不曾出声，一旁的老鸨开口道：“老规矩，依旧是开价最高的能听咱们宁音姑娘的琵琶一曲。” 还是只卖艺，不卖身。 几人站在二楼的围栏后，孙悟空垂眸去看远处的人，却也并未瞧出个所以然来。就连妖气也闻不到一星半点。 “如何？”九梁问了一句。 孙悟空转头看他，那人的目光却是在小白龙的身上。 小白龙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不妨将计就计，他要男人，咱们给她便是，无外乎是破点钱财罢了。” “嗯，说得好。”九梁面上如此说，心下却不觉得，哪里是一点钱财，分明还要牺牲色相。 孙悟空回过头，静静瞧着。 台下的人已经开始喊价，从原本的五十两叫到了三百两。这之后便再无加银子的人，凭她什么模样，三百两已是顶了天了。 孙悟空看着那出价五百两的年轻人，不由叹道：“三百两银子，便是皇亲国戚，小半年也就花这么多了，这么个小县，拿这银子做点什么不好，来这里上赶着送命。” 九梁听得此言，道：“大圣不知，人间有句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这五百两，真能换得美人一夕之待，又何尝不是一桩美事呢。” 小白龙闻言，略略看了九梁一眼。 孙悟空笑了笑，道：“九梁公子，腿好了？” 九梁听见这个，立马换了个地方，蹲在小白龙身后再不言语。 那台上的老鸨，正在说什么三百两银子的事。 小白龙当即高声喝道：“五百两！” 底下的人皆是一惊，紧接着抬头来找这声音的主人。 小白龙当即从二楼跃到了台上，落在那两个女人身侧。 老板略略一惊，道：“小公子好身手，可……带够了钱财？” 小白龙从袖中取出一个袋子，递给那老鸨，那老鸨接过东西，打开那袋子，一双眸子亮了一亮，忙道：“公子这边请――” “哟，这一准是东海的明珠。”孙悟空道了一句。 九梁见这情形，只蹙眉道：“他这样的年纪，可与那妖精周璇的开么。” 孙悟空道：“他哪样的年纪，两百年修为算少？” “不是，我是说――”九梁正说着，那边人进了屋中。他立刻没了话，提剑往那屋去。 孙悟空与陈江流皆跟上，几人躲在屋外无人处静静听着里头的动静。 小白龙却当真不知道这个，一进屋中便瞧见那花魁宁音倚在榻上，身上皆是轻纱制成的衣衫上，没有过分暴露之处，却处处透着玲珑身姿。 最动情不过半遮半掩，不过这点子心思放在小白龙身上等同于对牛弹琴。 那宁音见来的是个十七八的小公子，不由笑了一笑，道：“公子可还在读书？” 小白龙点头道：“还在……” 宁音见他略有青涩，只起了身，软着腰肢道：“好年纪，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 墙上挂着一把精致的琵琶，想来也不是用来弹奏的。原本的琵琶一曲，无端变的更为香艳起来。 小白龙退后了几步，宁音一把将他按在了榻上。 修长的指腹点在背脊之处，宁音的眸子凝在他身上，道：“公子的模样可当真是俊俏呢。” 小白龙也不说话，只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宁音俯下身子，一手解了自己的衣裳，然后又开始解小白龙的。 长袍微斜，葱尖一般的指头挑抹着衣衫下的地方。 她看着小白龙，一双眸子越发的带了柔情。 “公子……”朱红的唇欲落在对方的唇上。 小白龙微微侧了身，恰巧落在肩上。 宁音也不恼，只就势往下去。 小白龙见她模样原本也觉得好看，又见她如此姿态不由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门外，九梁蹙着眉头听里头的动静。 孙悟空静静看着九梁，陈江流一双眼睛落在孙悟空的身上。 专心除妖的，四下中唯有两人。 “我得进去。”九梁终究是忍不得。 陈江流按住了他的胳膊道：“还不是时候。” 孙悟空则不同，直接出窍入了房中。 那宁音原本是一副美貌皮囊，一时松懈下来不由地露出了些狰狞之态。 小白龙全程蹙着眉头，孙悟空拿了金箍棒蓄势待发。 门外，九梁正小声与陈江流争辩着。陈江流蓦地一回头，发现身侧孙悟空的眸子失了神，当即放开九梁提剑冲进了房中。 九梁还未反映过来，二楼行走的人已是皆被定了身。 不大的一间房，蓦地多了三个男人。宁音略略一惊，小白龙趁势起了身。 孙悟空原想着莫要太过惊动，怎么这两人突然就进来了？ “衣冠不整，成何体统。”九梁道了一句，一把扯下床侧的帷幔盖住了宁音，顺道将小白龙的衣裳掩了一掩。 陈江流的目光却不在那妖怪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志青年们我来啦！ 感谢长信琉梨，琉璃净水和昵称只有一串数字22116616的地雷哇，我会努力哒_(:з」∠)_ 第48章 灵锁 宁音见屋内众人, 也知俱是不好惹的, 当即就要幻化了身形逃走。无奈何刚催动灵力, 手上已是有一道灵锁束缚着，一头在自己手上, 一头绑在小白龙手上。 “你们……”她蹙了眉头。很快美颜的皮囊尽褪，化做了本来的模样。 那是一只红毛的狐狸，狭长的眼睛隐隐泛着青光。 “原来是狐狸。”想是这东西在人多的地方久了，连妖气也少了许多。今儿这摄魂夺魄的皮囊，在一屋子男人面前到是愈发的没了用处。 小白龙抬手, 金色的灵锁牵动那妖怪的爪子, 越是挣扎便勒的越发紧。 孙悟空看着那小狐狸道：“不是什么厉害东西，大抵是徒有虚名。” 这要是一棒子打下去, 也算是欺负弱小。几人正沉默着，那狐狸皮毛之上突然现出了一道红光，小白龙手上一松，灵锁断开来，再往榻上瞧时, 那狐狸连带着断去的一半锁没了踪迹。 陈江流上前看了一看, 回过身来道：“这东西背后还有人。” “不是还有人……”九梁蹲在榻上拾起一撮雪白的毛，道, “兴许今儿这妖怪是个替死鬼呢。” 他将手中的东西举起来, 捏了一把，道：“是个狡猾的东西，知道咱们今日来, 倒用这没多少修为的小妖精来做挡箭牌。” 孙悟空摸了一把小白龙垂在地上的一半灵锁道：“不着急，有的是办法找到。” 灌江口，杨戬府上大门紧闭。孙悟空让陈江流几人在外等候，自己翻了进去。 天色略沉，未进屋中便瞧见哮天犬在院中晃悠。 “嗷呜——” 未待哮天犬反应过来，已是被人提了起来。 手中的的灵犬化作十六七的少年，哮天犬看着孙悟空，问道：“大圣怎的不声不响的突然到访？” 孙悟空道：“老孙遇到些麻烦，要借你这鼻子一用。” “鼻子？” 哮天犬被拎出门外，陈江流头一次见这样小小的一个人，不由地略略蹙了眉头。 九梁当即明白了孙悟空的意思，忙将手中的那一撮白毛放到了啸天犬的鼻下。 “阿嚏——”哮天犬打了个喷嚏，鼻下的东西尽数散去。 孙悟空问他道：“闻出什么了？” 哮天犬揉了揉鼻子，道：“这味道有些熟悉……” “熟悉？还麻烦你带俺老孙去寻上一寻。” 哮天犬略略垂了眸子道：“那地方，不能去太多人。” “你什么意思。”陈江流冷声问了一句。 孙悟空道：“这容易，我先去，你们就先回那客栈等着。” 陈江流没有说话，倒是小白龙道了声是，九梁才拉着陈江流也应了。 九重天，宣华殿外，孙悟空望着那奢华的大门问哮天犬道：“你没弄错吧，这地方可是九重天。” 哮天犬眯了眼睛，道：“没错，就是这里，这种事，我从来没有错过。” 孙悟空抬眼去看那牌匾，从前在九重天仿佛没听过这么个地方。宣华殿……究竟是哪位神君的住所呢，看着如此气派。 正想着，远远有人抬着轿辇过来。孙悟空隐了身形躲在暗处。 八人抬着的轿辇，华盖之下是一袭降色华服的女人，朱唇粉面，一双眸子潋滟着妖异幽蓝的光。 一行人停在殿外，那女人下了轿辇便立刻有俊俏的仙童过来扶着。 孙悟空见这场面，不由道：“这是什么人，好大的阵仗。” 以往所见仙人，便是玉皇大帝也是骑着坐骑往来于九重天，这人又怎么能叫人抬着呢。 哮天犬哼了一声道：“一步登天的妖精，不值当大圣记得名字。” “听你这语气，瞧不上她？” 哮天犬道：“小神不过一条狗而已，又哪里敢瞧不上她。” 哮天犬如是说，却已是恨得牙痒痒，只怕若不是忌惮着身份，大有将其拆骨入腹的架势。 什么愁，什么么怨呢，孙悟空心下叹了口气，仍静静瞧着。 那女人被人扶着，一双眼睛中有轻蔑天下人意思，原是比那些四海中的龙太子还要傲上几分。她看了四下一眼，也不曾开口，只稳稳立着。 另有小童从门内出来，弯着腰唤了声：“夜寻上仙。” 夜寻垂眸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才迈了步子进去。 孙悟空见人已进去，问啸天犬道：“你便是自己瞧不上，总得告诉俺老孙吧。” 哮天犬深呼了一口气，道：“千年的狐狸成了精，人前一套背后又一套的东西。大圣不知道，别瞧她在人后有模有样的，玉帝面前狗都尚且不如，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这算是连自己也一块儿骂了，孙悟空挑眉继续看着那宣华殿。 按理万物皆有灵，也都有可以得道成仙的机会。花鸟鱼虫可以，狐狸也可以，只怕这夜寻背后必然做了些什么令人不耻之事，这才叫哮天犬这样心思单纯人的都不屑于念在口中。 良久，哮天犬拽了拽孙悟空的袖口，道：“大圣，既然知道是谁咱们便回去吧，眼下出来许久，再不回去，主人会怪罪的。” “也好。”反正一时也不能拿那夜寻怎么样，不如先回去问上一问，哮天犬问不出，自然能有问得出的人。 两人未在此过多停留，驾了云便要往回返。 还未下九重天去，身后有人追了上来，却是天蓬元帅握着九齿钉耙过来。 “天蓬元帅，你不是在天河中不能出来？”孙悟空问他。 天蓬看了哮天犬一眼，道：“去向玉帝述职，原是该来这么一遭，你这猴子何故到了这块地方？” 孙悟空道：“为了追寻一个小妖的踪迹，到了此处便没了影子。” 孙悟空未将追到宣华殿的事说出来，天蓬心下却有些明了。他看着孙悟空道：“你来这一遭也是不易，不如与我一同去天河，有些话想要说与你听。” “说给俺老孙听？”孙悟空心下纳闷，这天蓬往日见他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哪里会特意请过去，莫不是有什么话不能叫啸天犬听了去。 哮天犬见他二人说起了话，忙道：“你们先说着，我得回灌江口了。” 孙悟空点了点头，哮天犬归心似箭撒腿便跑。 远处云来云往，很快瞧不见人。 天蓬往见没了哮天犬，拉过孙悟空的胳膊便往天河去，一路风风火火，不带半点犹豫。 好容易到了天河，孙悟空这才挣开了天蓬道：“缘何这样心急，这里除了一条河便是一张榻，你想做什么？” 天蓬蹙了眉头，道：“我还想做什么，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九重天何处皆可去唯独这宣华殿附近，你还是少去为妙。” “这是个什么缘故？”孙悟空不常在天河以外的地方走动，自然也不知这宣华殿主人的故事。 天蓬放了九齿钉耙，坐在一旁道：“这世上有个道理，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多的我不能说与你听，只记着千万离那夜寻远些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49章 一杯倒 听这意思, 那夜寻倒是个惹不起的人。孙悟空坐在地上, 道：“能叫你们如此忌惮的人, 到底是有什么本事。” 天蓬道：“细些的我不知晓，只知道那人的心如针尖, 又端的是个人前君子。玉帝面前比嫦娥都要恭敬几分，人后指不定是什么样子，你若是叫她盯上，少不得要恶心一辈子。” “她所作所为，玉帝便不知道么？” 天蓬叹了口气, 道：“不是玉帝不知, 便是二郎真君也不知道，就是有几个知情的说了出来, 只怕也无人相信。” 孙悟空问他道：“既然藏的如此好，你又如何知道？” 他这样的除了偶尔去趟凌霄殿，无有大的战事，应该不会肆意走动。 天蓬道：“实不相瞒，这人原是殷商时那九尾狐族的狐狸, 这九尾狐本是有个仙职要授, 因着她身死，便将封赏的荣宠给了她的族人。这夜寻为了一个得道成仙的位子, 几乎灭了自己满族。” “当真有此事？” 他确实听过九尾狐受天意, 为祸大商一事，更深一些的便不知情了，原来是还有族人的。 天蓬摆了摆手示意他靠近些, 之后才道：“此事旁人不知我却知道的清清楚楚，那厮自己残害了族人偏偏又诬告到南海六太子敖枫身上，说他肆意妄为，用四象旗毁了她那青丘仙境。我与六太子交往甚多，深知他的为人必然做不出此事，可怜那六太子因此被贬下凡间，如今还在畜牲道。” 如此说来，这夜寻倒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人间皆说这恶人自有天收，果真不假。恶人成仙成神，在这天界好不逍遥快活。 孙悟空顺势坐在榻上，道：“狐狸尾巴藏不住，你且放心，迟早有一天她做的事能公诸于世。” “你可莫要躺这趟浑水，想当初云华……”天蓬说到此处，闭了嘴再不开口。这人有些矛盾，他想劝诫孙悟空不要插手，却又将事情说得半遮半掩。 孙悟空见他有意避开哮天犬来说话，便已知此事与杨戬有关。看来那夜寻，当真是个麻烦的人物，天蓬既不好说，他便也不想太过为难。 眼下待了许久也该回去，孙悟空起了身理了理袖子，道：“多谢元帅告知俺老孙这许多内情，时候不早，我这便回去了。” 说罢，已是驾了云往金云县去。 人间已是入夜时分，街上空无一人。孙悟空也不想再去敲门，从后巷算准了屋子直接攀着那墙到了二楼的窗外。 屋内点着烛火，窗户被推开，孙悟空落地之时屋内无人，唯在屏风后隐隐有个人影。 “陈江流！”孙悟空扒着屏风唤了一声。 陈江流略略一惊，缓缓睁开了眼睛，衣裳搭在屏风之上，木桶中的水已然没了热气，鼻息间略有些酒气弥漫。 “沐浴啊……”孙悟空蓦地将手伸进去，指尖是冰凉的触感，收回来后甩了甩水道，“这水都凉了，还不出来么。” 陈江流看着他，一双眼睛被热水熏过似，也不回应。 孙悟空摸了摸他的额头，略有些发烫。这一准是喝多了酒想要洗个澡，却忘记了时辰。 他将一旁的布巾拿来，将人擦了一把便扛去了榻上盖好。 这孩子重了许多，早已不是一把能拎起来的年纪，整个人躺下去，几乎占了满榻。 孙悟空见他颀长的脖颈上仍挂着小时的玉锁，忍不住解下来拿在手中看了一看。这锁是是他花了两天才刻好的，其中有一道他的灵力，无论何时何地，大凡陈江流能遇到危险，自己都能感应的到。 说来是好些年的师徒之情，他希望这一世的陈江流能够平安康泰，最好日后离开他时也能照顾好自己。 正想着，陈江流的手已是落到了脖颈之处，似乎是在找这玉锁，却摸了个空。孙悟空眼看着他蹙了眉头，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这是做了什么噩梦么，孙悟空将玉锁放回去，陈江流这才平复了好多。 屋外九梁仍和小白龙坐在一起，孙悟空看那一旁空出来的碗，问道：“饮酒了？” 九梁听见孙悟空的声音，略略坐得远了一些，才敢点头。 孙悟空将那空了碗端起来看了看，问道：“谁挑的头？” 九梁没有说话，小白龙道：“江流原是不饮酒的，是我与九兄在喝，后来江流也用了一些。不曾多饮，仅仅一碗罢了，不成想竟然是这样的酒量。” 怎样的酒量，一杯倒么？孙悟空另取碗来倒了些酒，饮下后才道：“饮酒误事，你们也快些去休息吧。” 九梁道了声是，正要拉小白龙走。 “小白龙留下。”孙悟空看着手中的酒坛子道了一声。 九梁顿了一顿，只好松开小白龙一人上楼去。 小白龙静静站在一侧，等着孙悟空的吩咐。 孙悟空看了他一眼，道：“坐吧，我有事想问你。” 小白龙十分听话地坐在一边。 孙悟空将酒坛子挪开，问他道：“南海的六太子，你可与他认识？” “六太子……”小白龙思量了一番，道，“大圣怎么问起他来了。” 孙悟空歪了歪身子，靠在桌子上，道：“今日的事刚好牵扯上了，我这才想问上一问。另外你可知道那天上的夜寻上仙？” 小白龙闻言，略略蹙了眉头道：“大圣可否与我进屋中去说？” “也好。” 两人上了二楼，进到陈江流的屋子。 小白龙进屋后掩住门，才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与六太子虽同为龙族，也不过有几面之缘。不过他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可否说上一说？” “自然可以。”小白龙点了点头，道，“按着旧例四海龙王原是定期是要上天庭的，在这期间降雨的四象旗由几位太子掌管。六太子当日醉酒，失了四象旗，因着害怕受责罚，也不曾与天界禀告，这便就给了那人机会。说是六太子残害生灵，用大水淹了青丘……她言之凿凿，六太子又是百口莫辩。” “就当真没人查出真相么？”孙悟空问他。 小白龙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道：“真真假假，有时不在事实，在于人言，青丘数以万计的亡灵执意将此事推于他，当真是无力回天了。” 孙悟空垂眸道：“如你所说，那天上的一个闲职当真就比得上数万族人的性命么？” 小白龙叹气道：“各道殊途，大圣生来便是天赋禀异，盖不住的一身本事，又哪里懂那妖精的心思。自古以来，为了提升修为而残害百姓亦或同胞的妖精还少么？” “你倒是想的明白。”孙悟空见他也不过少年模样，竟看事如此透彻，不由的心中感叹，上一世若是他也能有这心思，何至于受那许多苦楚呢。 小白龙却笑了笑，道：“不过是不想糊涂的活着罢了，六太子这样的事，当真叫人心有余悸，再出几次，只怕四海得少不少的人。” 这话说的倒也有些过了，谅那夜寻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再向四海挑衅。 孙悟空这也算是好不容易才与小白龙单独说些话，不由地又想起那糟心的九梁来，遂问他道：“不知三太子钟意什么样的人？” 榻上，陈江流刚清醒过来，入耳的便是这一句。 “大圣……说什么？”小白龙愣了一愣，孙悟空的话锋转的太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感谢万花谷食人花的地雷~，话说这个万花谷是剑三里的那个嘛。之前玩的时候老去那里截图233 第50章 含糊其辞 “嗯……随口一问罢了。”这事儿他问起来也确实不合适, 毕竟今世非亲非故, 又是头一回见, 怎么听怎么不对。 小白龙垂了眸子，良久才道：“其实钟意与否, 不全在我。月老牵线的缘分，能遇到良人便好，又哪敢奢求什么。” 这算是答上来，又分明没有透露半点。孙悟空见他如此含糊，也不打算再问, 中不中意的, 大不了以后看紧些，九头虫若是敢起歪心思, 就先废他几百年灵力。 那头陈江流蓦地咳了几声，小白龙见时辰已经不早，起身告退后出了屋门。 孙悟空过去看榻上的人，见陈江流已然醒过来，不由对他道：“陈公子酒量不错, 能喝一碗呢。” 陈江流的眸子仍旧氲着水汽, 整个人连耳根处都有些泛红，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沉声道：“大圣莫要再笑话我。” 孙悟空叹了声气, 道：“不笑了，不笑了，眼下醒过来可想喝些东西？” 陈江流点了点头, 孙悟空去桌上倒了些水来。 陈江流托着床榻勉强坐起来，接过杯时手还有些颤抖。 还从来没见过酒量这样差的人，莫不是佛门中人的转世都是滴酒不能沾的麽。孙悟空看着他，略略摇了摇头。 陈江流不知他的心思，放下杯后又缓缓躺了回去。 孙悟空靠在一边，对他道：“今儿这妖精有些麻烦，我与那哮天犬一路追到了天界。想是与那妖精也与天界中人有点子关系，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在说南海六太子，你觉得咱们去找找六太子再做打算如何？” 陈江流看着他，道：“也好，明日一早便去吧。” “好。” 孙悟空转身关上窗户，这才脱了靴子上来。 烛火被隔空熄灭，陈江流借着缝隙中的一点月光细细看着眼前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明明，近在咫尺。 蓦地，孙悟空腰上多了一只胳膊。 “怎么？”孙悟空回过身来问他。 陈江流往近靠了一靠，低声道：“冷。” 想是在冷水中冻着了，孙悟空转过身来，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几岁了，还能让自己冻着？” 陈江流略略一笑，“六岁。” 仿若一切都还在他年幼之时，小小的人，手也是小小的，一掌便能握住，活像个面粉团子。 “你这孩子……”当真是拿他没办法，孙悟空抬手，指腹点在额头之上，有涓涓灵力缓缓送出来。 陈江流闭了眼睛，手上勒的紧了几分。 翌日，孙悟空只身去了星宿阁。 月老带着几本册子从殿外匆匆而过，孙悟空直奔司南去查六太子的所在。 天蓬说这一世的六太子仍在畜牲道，想要找到只怕也得费些工夫。 蓦地，司南之上的镜面出现了一条红尾鲤鱼。那鱼张口躺在鱼篓之中，四下不少人往来驻足。 这地方像是集市。那鱼篓中的，是做菜用的鲤鱼，也是六太子的今世。 从呼风唤雨的龙族，到任人宰割的鲤鱼，当真是可怜。不过若是那六太子早早将丢失四象旗的事说出来只怕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天蓬说夜寻的心胸堪比针尖，那西王母和玉皇大帝又何尝不是呢。 想当初他的好师弟，也不过是打碎一盏琉璃灯而已，当真是命如草芥。 那镜中的景，很快由集市到了一座佛塔，那宝塔高耸入云，又是霞光万丈，叫孙悟空想起了曾经去过的祭赛国，正想着塔下不远处“金光寺”的牌匾已然入眼。 既已知道那六太子的下落，孙悟空当即返回金云县去，叫了几人一同前往祭赛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少，明天多更一些。 第51章 舍利子 落脚处是集市, 路上的人摩肩接踵。一抬眼便能望见不远处的佛寺, 以及宝塔尖上的流光溢彩。 舍利子, 这东西如此耀眼夺目，怪不能总叫人惦记着。孙悟空见那宝贝, 不由地望了九头虫一眼。 九梁蹙着眉头，打了个寒颤，恨不能直接从原地消失。 血雨盗宝，想想都觉得慎人。 几人一家家店找过去，鲤鱼不少, 却没有一条是红尾。 直到一个老翁的鱼摊。那老人童颜鹤发, 坐在石头上，面前的鱼篓里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一抹红色透在鱼尾之上，十分有灵气。 孙悟空刚打算过去，一个小姑娘将鱼篓提了起来。 那姑娘给了老人银子，带着鱼篓往远处，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咱们追么？”九梁问了一句。 孙悟空看了那老人手中的银子一眼, 道：“追, 只是那姑娘仿佛不是凡人。” 九梁跟着望过去，老人投入鱼篓的银子很快变成了不值钱的贝壳。 能将贝壳变作银钱, 必然不是人了, 便是妖，也不是个好东西。 孙悟空也不着急，从怀中取出一片树叶吹了口气, 那叶子抖了一抖飘在空中，向人群而去。 几人跟着那叶子，一路到宫墙之外。 孙悟空看着那朱红的墙和金灿灿的屋瓦不由的蹙了眉头。 小白龙抬头道：“那人竟入了宫墙之中……” 天界有规矩，神仙无召令不得擅入皇城。那人如此就进去了，倒叫他有些为难。 孙悟空看着这金瓦朱墙，对他几人道：“三太子乃是仙籍，就与江流等在屋外，我与九梁入宫便好。” “如此也可以，江流觉得呢？”小白龙转头看着陈江流。 陈江流略略点了头，“未尝不可。” 既已商量好，便就此分开来。 孙悟空与九梁二人隐了身影，入到祭赛国宫墙之中。 那绿油油的一片叶子，穿过好些宏伟的宫阙直直落在金銮殿上。 此刻不是上朝的时候，殿内唯有两人，一个是方才见到的小姑娘，一个是锦衣华服的美貌女子，却并不见鱼篓。 那女子坐在龙椅之上，看见殿上的小姑娘不由蹙眉道：“那算命的打量着懵我呢，一条鲤鱼罢了，能得个什么好处。” 小姑娘道：“天机不可泄露，公主等着便是。” 那公主起了身，低头看着她，眼睛略略眯了一些，道：“鱼也不错，若是无用就炖了汤来喝。” “是。”小姑娘抖了一抖，仿佛将要被炖的是自己而不是那刚拎回来的鲤鱼。 九梁见此光景不由地挑眉，这六太子今世若当真被炖了汤喝，得直接去地府找了。 孙悟空的目光落在那女人身上，良久，嘴角弯了一弯。他拍了拍九梁的肩膀，问道：“殿上的这位你可认识？” 九梁闻言又低头细细看了看，肯定道：“不认得。” 孙悟空闻言不由叹道：“呆子，这可是你上一世的贤良妻呢。” “什么？”九梁再次望过去，果然见那公主的皮囊之下有几分龙的本象。不由蹙眉道，“这人不是万圣老龙的女儿么，怎的入了这祭赛国的皇宫？” 孙悟空道：“必然有个缘由，假的在这里，真的一定被这龙女藏了起来，虽说上一世是那九头虫教唆她，不过能做出偷灵芝草温养舍利子的事，可见其心思。” “这……她在此处图什么呢。”皆是公主，龙族的公主难道比不过区区一个凡间的公主么。 孙悟空没有说话，只静静跟着殿上的二人离了金銮殿。 那二人一路弯弯绕绕，最后停在一处僻静的宫殿。 里头伺候的下人很少，万圣公主掀开层层垂地的珠帘，到榻边缓缓跪在地上，柔声道：“父皇，今日四国使臣来访，进献的东西已收入国库之中。” 那国王倚在榻上，抬了抬手道：“我儿聪慧，辛得你暂代朝政，朕也就放下心来。” 一语罢了，殿外有人送药进来。万圣公主忙起了身，亲自从下人手中接过了药碗喂给那国王。 好一派父慈女孝之景，只可惜那国王并未得病，这女儿亦非亲生。 “大圣，你看……” “先出去。”孙悟空言罢，转身消失了身影。 二人落在一处无人的巷子，九梁问他道：“大圣可有打算？” 孙悟空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龙女想必不止是要盗宝，更想夺取那老国王的江山呢。” 九梁道：“我听人说这祭赛国的国主福气不少呢，恐怕不会轻易丢了江山吧。” 孙悟空看了他一眼，道：“所以你我来了，来收拾这烂摊子，明白么？” “……”这倒是，不管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引诱，他们既然来了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孙悟空走了几步，道：“我那翠叶停在金銮殿便没了动静，想是那六太子被这龙女施法藏了起来。我看不如你入宫一趟，想个法子，把六太子带出来。” “我？”九梁摸了摸脑袋，道，“我哪里有那许多的本事。” 孙悟空闻言，靠在一边的墙上，略略弯了嘴角，道：“你可是九头虫，本事大着呢。” “这……” 这怪难为人的。 佛光寺，万丈霞光一夜尽失。 九梁锦衣华服，金冠束发，手执一玄色锦盒，落在宫墙之外。 “公主就是他！”小丫头的声音传入耳中。 大门被打开，万圣公主一出来便瞧见有人立在墙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是什么人，敢深夜来打搅？”万圣公主蹙着眉头，问了一句。 九梁将那锦盒放在她怀中，道：“在下青云山修士，名唤九梁。闻公主之貌，听公主之为人，特来拜访。” 万圣公主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打开，一点霞光流溢而出。她即刻将盒子合上，道：“公子进来说话。” 九梁这才被放进来，二人走了许久到一处回廊，左右的人皆退下。 万圣公主借着檐下的灯火，看着他道：“公子这是何意，用我国的宝贝，来送人情么？” 九梁低声道：“国宝放入佛塔，再耀眼的光芒也是无人欣赏，不如在公主房中，便是做个烛火，为美人照亮一星半点也是物尽其用。” 万圣公主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嘴上却只道了“花言巧语”四个字。 “……”九梁突然觉得这国宝配不上她，那弯月刀或许可以，一刀下去各自清净。 作者有话要说：　　九梁：呵，女人 第52章 姻缘殿 两人也不再言语, 只默默同行了良久。到一处殿前, 才有丫头过来招呼。 孙悟空化作一颗明珠坠在九梁的金冠之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底下又无人说话不由犯起了困。 二人坐在殿内, 那万圣公主的一言一语，当真叫人觉得清高无限。 九梁是见过大世面的，小白龙这样的木头他尚且有法子，更何况是个假清冷。 烛火下，万圣公主打量着九梁, 问他道：“瞧你这样子, 像是仓皇到的，也没带个什么别的, 只拿了我祭赛国的东西来献殷勤。” 这公主一口一个“我祭赛国”，竟把自己说成真的一般。九梁顺着她的意思，道：“好姐姐，我这是千里万里的赶来，又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便是天界的明珠只怕也抵不上这舍利子能配公主之姿了。” “你当真……觉得我好看？”万圣公主问他。 九梁抬手道：“天上地下, 也无一人能及得上姐姐风姿，便是嫦娥下凡亦不值一提。” 小嘴儿抹了蜜一般, 这话要是敢对小白龙说, 孙悟空能当即断他一个脑袋。 万圣公主心中欢喜，面上却又不得不绷着，只道：“好一张不知羞的嘴, 来我祭赛国难不成要倒插门做个驸马不成。” 九梁一听这话，便觉此事一般是成了，遂拱手道：“若是能与公主长相厮守共看江山，是小人的福气，只是……” 九梁顿了一顿，万圣公主见状屏退了一旁的丫头道：“公子有话不如直说。” 九梁道：“也不知公主的父王看不看的上我一个山精野怪，更不只公主带了些仙籍的身份，愿不愿委身于我。” “你，知道我是……” “小人说过是慕名前来，自然知道公主真身。”九梁字字句句皆透露着爱慕之情，又生的极为俊俏，这万圣公主无有不动心的道理。 孙悟空记得，前世小白龙的那一场姻缘原是月老吃醉了酒错配而成，这一错，将原本小白龙和九头虫的红线皆系给了万圣公主。 三根红线混作一团，这才弄出了天大的丑事，照如今那万圣公主对九头虫的态度来看，这红线想必已经错了。待救下六太子，孙悟空一定亲自上天解了他三人的姻缘线，也让那九头虫彻底断了念想。 如此，他做他的妖精，小白龙便好生做西海太子，各自婚娶再不相干。 九梁说了好些话，那万圣公主已然深信其言。 只听得九梁道：“既然如此，不妨隔日一同去回禀了龙王。” 万圣公主站起身来，对他道：“此事不急，碧波潭不过宫阙几间，着实清冷无趣，远不如此地金銮殿琉璃瓦来的妙。待那老国王死了，咱们二人做个这祭赛国的皇帝皇后岂不美哉？” 九梁恍然，“公主高见。” 万圣公主略略一笑，道：“驸马不知，前儿来了个道士，说是我祭赛国有尾招纳贵人的鲤鱼，不成想刚命人取来，你就来了。” 九梁柔声道：“公主言下之意，可说我是贵人？” 万圣公主轻轻用袖口处的薄纱掩了面，眸光流转在他身上道：“天赐的良缘可不就是贵人么？” 音声娇媚动人，万圣公主这一眼当真是比天上的宫娥还要让人挪不开眼。 九梁垂眸道：“如此，可叫我也见见那尾东西？” 万圣公主闻言，道：“自然可以，那老道走了，鱼还在。” 她言罢，叫丫头去密室取了盛着鲤鱼的瓷盆来。 孙悟空放眼望去，那盆中无水却能游得下鱼，必然是她龙宫的什么宝贝。 待看过了鱼，二人又说起了小话。那丫头复又抱着鱼离开。 孙悟空化作一只粉蝶跟在小丫头身后，待到密室无人处，将人定在了原处，连鱼带盆一同化小收入了袖中。 九梁留在宫内应付，孙悟空一刻不停的将六太子送出宫去。 小白龙与陈江流等在一家客栈。夜半无人入睡，正相对坐着无话，孙悟空蓦地从地下钻了出来。 “大圣！”小白龙弯着眼睛，唤了一声。 孙悟空将瓷盆取出来，放在桌上。那红尾的鲤鱼游在其中，没思没想的。 陈江流看着那东西道：“如此一尾凡物，能问出什么来。” 孙悟空挑眉道：“几碗孟婆汤的事儿，原是该难不住俺老孙。” 他看了小白龙一眼，又转过去问陈江流道：“你可愿随俺老孙去天宫一趟，咱们去问问那掌令轮回的司命星君，再顺道解一段姻缘。” “姻缘？”小白龙闻言，不由问道，“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大圣怎么反倒做这棒打鸳鸯一事？” 孙悟空道：“你不知道，孽缘一了，万事皆好，这就去了，你好生照顾好六太子。” “是。” 几人说罢，起了祥云便往九重天去。孙悟空做事一向不拖沓，今儿想剪的红线也绝不拖到明日。便是前世，今儿要闹的天宫也是即刻就去的。 轮回殿，小童清扫着殿内的尘灰。 司命星君趁此刻无人，清点着新晋仙官的花名册。 殿内正是安静时分，有小童进来说水帘洞的齐天大圣前来拜访。 这猴子在世不过几十年的功夫，引得四海内的妖王竞相朝见，大有一统魔界的架势，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司命闻言放下手中的册子出门相迎。 “司命小神见过孙大圣。”司命拱手，言语亦是十足的恭敬，只希望这活祖宗不来找他的事端。 孙悟空同样拱手，道：“劳烦星君出来一趟，我等想知道些南海六太子的事。” “六太子……”司命闻言略略蹙了眉头，道，“孙大圣这边请。” “劳驾了。” 几人进到轮回殿中，四面是高墙嵌着的书格子，满殿墨香弥漫。正中间的地上是轮回镜，仙家犯事被贬，皆是从此处而下。 司命让殿内的小童放下手中诸事退开后，才道：“此事事关多人，大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孙悟空道：“不过是追了一个小妖，才牵扯出这许多来，星君若是知道些缘由不放一说。” “这……”司命原是不想提及此事，因见孙悟空一身本事也不曾作乱人间，又是误打误撞掺和进来，想来说上一二也无伤大雅，遂道，“其余的我不知晓，只知道当日玉帝动怒直接命人将六太子打下了凡间，他的一身本领思绪皆被轮回镜所收去。这些无形之物，化作了有形的灵石，收在我殿中。” 他言罢，转身仰着脑袋，伸手从格子中取出了一个玄色的锦盒，又道：“便是此物……” 他抬眸看了孙悟空与陈江流二人一眼，思量了片刻，像心下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只道：“天界打下去的仙官不止这一人，一个职位空缺了，便又有好些新人补上。这东西留着，也不过是死物，大圣既然来了，就将这东西给你吧。” 说着便将盒子递给了他。 孙悟空有向他要这物件的意思，却不曾想竟如此顺利，遂问他道：“轮回殿丢了东西，星君不会受到牵连么？” 司命垂眸道：“便是丢了也无人会查，若当真有人执意要查，那是这天界有人看不过，想要除我。与其白白受冤屈，不如给大圣个人情，算是做了一场好人，他日六太子沉冤得雪也算我的一份功劳。” 话到此处，多少带了些不平在其中。 “如此就多谢司命星君。”孙悟空听他这话，好似被贬下凡是什么逃不出的命数一般。 此事罢了，司命亲自送了二人出去，回到殿内时，思量了许久，起身在轮回镜内撒了一把尘土。 天界向来的好风光，抬眼是云霞交印，低头便是流云遍地。 人走在其中，心下也格外静些。 陈江流见他目不斜视地前行，不由问他道：“眼下要去何处？” “月老所在之处。”孙悟空笑着回他。 待到了姻缘殿，一进大门便瞧见院中参天的相思树。这树长了上千年，挂着红绸金铃，随风而动别是一种风情。 院内无人，孙悟空与陈江流从正门进去，只见好些地方结了蛛网，落了灰尘。 竟是许久无人打扫，好些红线也乱作了一团。 孙悟空正打算再往里些，一抬脚便踩到一只酒壶。他绕过那酒壶，往内殿去，只见那案上伏着一人，正是月老。 孙悟空见他烂醉如泥也没再打扰，只在内殿的架子上细细寻着三太子的红线。 不多时果然瞧见那一团乱的红线可怜怜的躺在地上，上头坠着的几只金铃铛正刻着三太子，九梁和万圣公主的名字。 孙悟空将它拾起来，动手一点点解开。 陈江流看着着四下杂乱之景，问他道：“姻缘一事，关乎一生，这月老竟如此玩忽职守么。” 孙悟空看了案上的人一眼，叹道：“也不是，从前这人也是小心勤快，容不得一丝疏漏。可自打出了好些事后，心下就攒了不少事。神仙不能配与凡人，妖精不能配与凡人，就连门不当户不对的凡人配在一起，也没个好下场，换作是你只怕心下也不痛快。” 正说着，只听“啪嗒”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陈江流俯下身子将东西捡起来，却是那脖颈间的玉锁掉落下来。 那穿锁的红绳已用了十数年，早已破旧不堪。 孙悟空捋顺了手中的三根姻缘线，从案上的红线筐中取了一段新的红线将玉锁穿起来系在了陈江流的脖颈之上。 “大圣，这……”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53章 情根 “无妨的。”孙悟空将那绳子结了个死结, 道, “我从前见那月老用这东西捆过头发亦或是草木的, 想来没有用过的姻缘线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红线而已，天界的东西原是比人间的要好, 估计能用好长时间。” “嗯……”陈江流低头看着脖颈间的玉锁，略略有些愣神。一丝灵力缓缓从玉锁汇入姻缘线之中。 孙悟空将手中的几根姻缘线安放在锦盒中，想了想，从案上抽出姻缘簿来，对照着将殿内带着名姓的红线开始一一归置。 直到看见广寒宫嫦娥的名姓时, 孙悟空略略愣了一愣。 “这嫦娥仙子也与旁人有过姻缘么？”孙悟空略有些惊讶。 陈江流早听说嫦娥仙子的名声, 却不曾想那样一个清冷如月华的人竟与其他什么男人有过姻缘。不过旁人的事，他一向不当紧, 只走过去看着孙悟空手中的册子问道：“这上头谁的名字都有么？” 孙悟空点头道：“大部分都有，不过也得是有情根的。” 有情根的，那孙悟空的名字大抵是不在上头，陈江流闻言，眸子暗了一暗。 殿内帮不上忙便去殿外等着。 微风轻轻悄悄的过来, 耳畔是铃铛细细碎碎的声音。 相思树下, 姻缘殿前，陈江流抬头望着那些随风而动的铃铛, 有些入神。 姻缘册……他眯了眼睛。 孙悟空走出来时, 正看见陈江流对着古树发呆。 “走了，看什么呢。”孙悟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陈江流回过头来，问他道：“除了没情根的东西, 还有人没有姻缘线么？” 孙悟空思量了一番，道：“有啊，像是玉皇大帝和西天的几位菩萨便没有这劳什子。有些是生来就没有，有些是为了避免祸患亲手毁了这东西。” “毁了？”陈江流不明白，哪有损毁自己姻缘线的人呢。 孙悟空道：“从前的观世音便在人间有一桩姻缘，自得佛以来，姻缘线便不解自消了，想来这就是佛家所谓的四大皆空吧。” “四大皆空。”陈江流闻言略略蹙了眉头，道，“四大皆空有什么意思，凭白辜负了自己的心。自己都不得圆满，又如何去普渡世人。” 这话听着新鲜，孙悟空心道这孩子上一世辜负的妖精能从东土大唐排到塞外去，今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这些。 不过还有一种是孙悟空不曾说出来的，像陈江流这种从五百年后来到现在的人，也是无有姻缘线的。 天不管地不收的，也不知将来会把一片真心托付给什么样的姑娘。 孙悟空思及此出，突有种岁月催人老的感觉，这才一眨眼的功夫，陈江流居然已经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若是放在人间，他也该享享清福了。 “走吧，三太子也该等急了。” “是。” 两人从姻缘殿出来，往祭赛国去。 皇城中安然无恙，九梁也没半点消息。 客栈里小白龙睁眼瞪着瓷盆里的鲤鱼，“六兄吃一堑长一智，可莫要再饮酒误事了。” 他说罢往水里头撒了一把馒头屑。 那鱼静了良久，也不去吃东西，只飘在一处，张着嘴。 无人知道它的想法，它也没什么想法，哪怕曾经是六太子，如今也都是一尾鲤鱼而已。 小白龙放下手，在眼前凭空画了个圈。那圈中很快现出了祭赛国皇城之景象，九梁正拉着万圣公主秉烛在湖中游船，一派言笑晏晏之景。 “无耻之徒。”也不知在说谁，清冷的声音蓦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九梁：阿嚏―― 第54章 六太子 陈江流回到门外时正听见这么一句, 他垂眸看了一眼房门, 之后才缓缓推开。 “江流？”小白龙从容收了窥天境, 起身来迎他。 陈江流没有同他说话，两人一向也无话可多说。 桌上烛火跳的厉害, 孙悟空紧跟着进来，看见桌上仍点着蜡烛，不由问道：“夜深了，三太子还不休息么？” 小白龙略略一笑，道：“多谢大圣记挂, 我原是睡不着的。” “是么。”孙悟空从前仿佛也没见白龙马睡过觉, 这小白龙说不准是个夜猫子。他走过去，看着瓷盆里的鲤鱼, 从怀中取出司命星君给他的锦盒。 乌色的木盒子，打开来躺着块泛着微光的小石头。 石头被丢进瓷盆里，很快便化开来，灵力一点点铺满了整个瓷盆。 眼前蓦地大亮，等恢复时桌上坐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六哥哥……”按理小白龙该是叫上一声哥哥, 可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年倒是叫他有些迟疑。 敖枫蹙眉看着小白龙, 思量了许久才问道：“你是小白？” “正是。” 小白龙点了点头，敖枫果真是他, 眼眶一下红了起来, 好似几世的委屈都在这一瞬之中。 西海的人少，敖枫从前见小白龙时对方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如今竟已长大成人, 不免心下感慨。 只是几百年过去小白龙长大了些，敖枫却愈发退了回去。 孙悟空见状已知是这灵石封在轮回殿中多时其中灵力耗散了不少，倘若再过几百年，只怕能得到这灵石也是无济于事了。 “这几位是……”敖枫看见立在屋内的孙悟空与陈江流，问了小白龙一嘴。 小白龙道：“这位是孙大圣，乃是花果山的……修士，另一位是我四海书院的同窗。” 孙悟空这不仙不妖的身份，倒叫人不知该如何细说了。 敖枫见他二人皆是灵力不凡，又与小白龙亲近便也放下心来。 孙悟空上前一步，道：“闻得六太子的往事，这其中真真假假想必也唯有您自己知道，若是信得过我几人不放说上一说。” “我的事。”他说到此处略略蹙了眉头，低声道，“只怕解释不清了，青丘数万张嘴，我却只有孑然一……” “不是啊。”孙悟空看着他道，“从今往后还有我们，若六太子当真是被人陷害，我等必然会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给您一个清白。” “你们……”敖枫口中呢喃着这两个字。 清白二字对敖枫格外重要，若是当真洗了这罪名，几百年来的苦难又算得了什么。他落在地上，站直了身子，道：“如此，我便说出来。那日我路过青丘，见此地血流成河尸骸遍地，唯一活着的便是……那一位。彼时我不过几百年的道行，未曾见过如此的场面，被那人发现便落荒逃去，谁知回去之后便丢了四象旗，不出几日就受到了天庭的召令，便是这场飞来横祸了。” 他说罢仰头看了孙悟空一眼，道：“此事天界众说纷纭，大圣若是怕惹祸上身，小仙不会强求。三太子也是，四海中再不能有为此事折损之人了。” 数百年前跳下轮回镜的时候，他仍心怀期冀，可是之后的几百年中天界对此事不闻不问，大概早已经没有洗脱冤屈的可能了。 此事到如今便已有了三种说法，一为夜寻所说滥用职权水淹青丘，二为四海内所说醉酒失宝被人陷害，三便是今夜敖枫太子亲口所言。 三者不同，却也都有相同之处。起码那指认敖枫几万青丘子民都是有的。 孙悟空问他几人道：“人死后是要魂归地府的，那指认三太子的青丘亡灵可有到阴曹地府去报道？” 小白龙道：“此事我可断定没有，当日六哥哥被贬下凡间，四海龙王便已去过地府，青丘的狐狸是一魂一魄也不曾去过的。” “这便怪了。”孙悟空坐在桌子上，道，“这一死死一族的人，没去阴曹地府，莫不是被人藏了起来？” “这……” 话到此处，几人皆噤了声。孙悟空此言实在太为大胆，又极有可能。 几人神色各异，唯有陈江流静静站着，目光依稀，远不知此事的凶险复杂一般。 静了良久，敖枫开口问道：“大圣当真愿意与那人作对么，就不怕落得与我一样的下场？” 敖枫是个好性子，哪怕心中一万个渴望也不愿再让旁人步他的后尘。 孙悟空闻言却是略略一笑，道：“老孙一辈子不知‘怕’为何字，莫说是与一人作对，便是与整个九重天作对又如何呢？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他玉皇大帝看不出，老孙就叫他看个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　　宝儿们，看到有些评论问时间线的，咱们是西游同人，不是剧版宝莲灯同人所以时间线跟那个不一样，敲黑板。 现在的时间线是在西游上调整过的，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懂，我表达能力和文笔不是太好啦，感谢包涵，爱你们_(:з」∠)_ PS:一般是深夜更新，大家早点睡不要熬夜，醒来就可以看到了~ 第55章 锁灵 大闹天宫的事都尚且做过, 这么一点子事算得了什么呢。 敖枫闻言, 略略一惊, 片刻后才拱手道：“小仙感激不尽。” 矮众人一头的六太子，便是年纪比屋里的几位都要大上许多, 看起来也与孩童无异。他眸光微潋，似有欣喜，又似有无奈。 六太子既已回复灵力与本身，此刻祭赛国便只剩那万圣公主一事。曾几何时，祭赛国最叫人头痛的还是九头虫, 如今没了这个祸患, 到是也好处理的很。 孙悟空看着小白龙道：“既然如此就劳烦三太子去一趟乱石坡碧波谭，兴许能找到这祭赛国的公主。” “是。”小白龙应了他。 “走吧。”孙悟空翻起身来拍了拍陈江流的肩膀。 “何处？”陈江流问他。 “皇城, 咱们去接……九公子。”九公子三字咬的格外重些，孙悟空言罢略略弯了嘴角，乘着破晓的光出了客栈。 陈江流紧跟在后头，祭赛国的大门层层紧闭。 九梁与万圣公主刚下了船，正要往桥上去, 蓦地桥两侧的湖中皆冲出巨大的水柱来。 “这……公子。”万圣公主往九梁怀中躲了一躲。 九梁已感知到二人的到来, 也未护那万圣公主，只略略向后略略退了一退。 那湖中的两条, 水龙一般, 平地而起直直朝她过来。万圣公主仰了身子躲过一劫，很快从身后凭白抽出两把软剑来。 水龙换了计策，也不出手只绕在一起将万圣公主整个人困了起来。 陈江流从水底而来, 破水而出后立在了石桥之上。 孙悟空从远处的船尾踏水而来落在桥面。 “你们……”万圣公主蹙了眉头，她转身看向九梁。 九梁略略一笑，站在了孙悟空身侧。 “你们几人合起伙来哄我！”万圣公主心下存了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双眼睛瞪的铜铃一般。 孙悟空道：“色字当头一把刀，公主自己迷了心窍，怪得了旁人？” 万圣公主“呸”了一声道：“我走我的阳关道，哪里来的东西也敢管你奶奶的闲事？” 她说罢，挥出剑来，细长的软剑抽在水流之上丝毫没有作用。 “公主乃是龙族，竟然也破不了这水龙么。”孙悟空言罢看了陈江流一眼。 水龙乃是四海书院教授的法术，陈江流博取百家众长练得的法术也不知到了何种程度。 此刻万圣被困于其中，陈江流控制那水龙，却只掐了个决，神色如常。 万圣看着孙悟空，咬了咬嘴唇，从腕上取下一只银镯来，猛地丢了出去。那东西撞在水龙之上，将原本密不透风的水龙撞出个小小的破口。 陈江流见那镯子朝着孙悟空过去，心下一慌，两条水龙顷刻间散去。 万圣公主略略一笑，将手中的两把软剑掷了出去，就此散去了身形。 那两把剑朝着九梁过去，九梁躲了一躲，再过去时，万圣公主已然没了踪迹。 未待陈江流去孙悟空身侧，孙悟空便从耳中取出定海神针，正要挥过去，那银镯子转换了方向，不过瞬息之间，稳稳落在了孙悟空的右手之上。 “嗯――”金箍棒落在地上，右手处似置入冰窟之中，寒意从血脉往上而来。 “大圣……”陈江流与九梁一同来扶着他。 “无事。”孙悟空稳了灵力，那寒意逐渐消失。 是封锁灵力的东西，孙悟空垂眸去看手上刻着陌生纹路的圆环，道：“去碧波潭。” “是。” 几人即刻驾云过去，孙悟空手上带着封锁灵力的银环，原是筋斗云也召不过来，只与陈江流一同踏在那祥云之上。 乱石坡，未曾落地便看见地上的三人。 祥云散去，小白龙快走了几步唤了一声“孙大圣”。 孙悟空点了点头往他身后望去，却是与万圣公主容颜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位……” 小白龙道：“便是那国王的亲女儿。” “龙宫内如何？”孙悟空问他。 小白龙道：“那老龙王原是已经不在了，唯剩下一座空殿。” “不在了？” “是。” 孙悟空看着那不知所措的祭赛国公主略略蹙了眉头。 小白龙与九梁送那公主回皇城去，也未再面见那老国王，放下人嘱咐了几句便匆匆赶回来。 仍旧架着祥云往花果山方向去。 孙悟空枕着胳膊躺在陈江流脚下的云上，若有所思。 陈江流问他道：“大圣在想什么。” 孙悟空看着自己右手处的东西，道：“在想这当中是不是有人故意引我们过来。” “故意……”陈江流不再说话，只略略垂眸看着云下的景色。 他还记得孙悟空第一次带他驾云时，底下的风光，只是仿佛今日的要更为好看些。 小白龙与九梁等人走在前方，尚不知孙悟空心中所想。 东海龙宫，老龙王命人搬了十八般兵器来撬孙悟空手上的镯子。 奈何兵器坏了不少，那东西却纹丝不动。 “……”孙悟空看了敖广一眼，道，“同是龙宫的宝贝，怎么你敲不开旁人的？” 敖广看了良久，蹙眉道：“这东西小仙还从未见过，不过倒是听过这佛门有一件宝贝，乃是用上古灵韵所制成，只是，不该流落人间才是。” “那该在何处？”孙悟空想那九重天与西天的宝贝多不胜数，没准儿是那万圣妖女偷了来。 敖广却摇了摇头，道：“此事小仙也不知道，大圣若是想知道可以去九重天问上一问，兴许有办法可解。” “可是老孙驾不了筋斗云，又如何去上九重天？”孙悟空枕着脑袋靠在大殿的龙椅之上。 其实此事找个人带他过去也未尝不可，只是要告知九重天他被锁了灵力，总觉有些不妥。 敖广见状专门在龙宫找了几间屋子安置这些活祖宗。 孙悟空一进屋中便摊在了榻上，他得找人问上一问，问上一问这锁灵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怎么能有这样大的威力，将他所有灵力闭锁在体中的，比之紧箍咒都叫他无奈上几分。 陈江流坐在一侧，默默看着眼前的夜明珠。此事他心中一万个自责，若不是他动作慢了些，便不会有这一出了。 “江流，江流……”孙悟空唤了两声才把人叫回来。 “想什么呢？”孙悟空问他。 陈江流道：“此事是我不好。” 孙悟空笑道：“老孙说了无事的，况且你才几岁，分心也是应该的。” “不。”陈江流顿了一顿，垂眸道，“因为是大圣，才分了心，却又不能分心……” 能不能的，孙悟空也不想给他捣鼓这个，只伸手抬起来陈江流的脑袋，看着他的眸子，道：“先别管这个，我如今不好驾云，你受累带俺老孙去个地方？” “嗯。”陈江流答应的爽快。 作者有话要说：　　孙悟空：我想―― 陈江流：可以 孙悟空：…… 第56章 金蝉子 二人告知小白龙等人便驾云去了灌江口。杨戬在天界供职多年又是位高权重, 必然知道点东西。 灌江口, 杨府门外高挂了灯笼, 哮天犬站在门外仰着头。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挂这样别致的灯笼？”孙悟空刚一落地就瞧见门外绘着莲花的灯笼, 不免心中好奇。 哮天犬见是他，也不曾过多解释，只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大圣今日来是找主人的么？” “正是。” 二人跟着哮天犬进去，绕过好些回廊才到大堂。 杨戬坐端坐在位子上, 低头仔细擦着手中的三尖两刃刀。 “主人, 孙大圣找你。”哮天犬进屋后说了一句，人立刻化成了一条黑犬走到杨戬脚下。 杨戬起了身, 见他身后跟着的陈江流不由问道：“这位是……” 陈江流拱手道：“真君不记得了，我是江流。” “江流……”杨戬这才想起来，是多年前孙悟空总带在身边儿的小娃娃。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是带在身侧么。 “你这猴子到此处，又要找什么麻烦？”杨戬问他。 孙悟空“诶”了一声道：“瞧你说的, 老孙何时给二郎真君找过麻烦, 这十数年来，花果山为真君神殿做的事, 可有半件是麻烦事？” 杨戬放下手中的三尖两刃刀, 道：“我知你帮我许多，只是今日到来总不能是找我喝茶叙旧的吧。” 孙悟空笑道：“二郎真君是个明白人，我今次来, 确实是想找您问一件事儿。” 他说罢，起身走近了些，掀开袖子露出那明晃晃的银环，道：“我与东海几个学子去祭赛国除妖，不成想被那万圣公主套了这么一个镯子，把一身的灵力封锁大半。什么法子也用过了，就是撬不开来，您给瞧瞧可认得？” “祭赛国……好端端的怎么去那么一个小国？”杨戬垂眸看了一眼，静了片刻后道，“东西我没见过，不过听说佛门宝器中有一件能锁人灵力的阴阳封灵镯，原是那金蝉子所造之法宝，只是后来他投胎转世，这东西就流落在了凡间……” “你说何人所造？” “金蝉子啊。”杨戬看着他，不知这三个字有什么不妥之处。 孙悟空看了陈江流一眼，对杨戬道：“此事，还望真君借一步说话。” “这，也好。”想来是不愿让那小毛孩知道。 杨戬起身带孙悟空去了偏处的屋子，关好了门才道：“你还有事不能叫那孩子知道么？” 孙悟空略略一笑，道：“自然是有，不过其中原委太过芜杂，今日就不与真君说了，你只告诉我这镯子如何个解法便是。” 杨戬垂眸道：“这，我倒是也不知晓了，不过若是能找到金蝉子的转世，或许可以一试。” 可以一试，这怎么个试法。莫说那前几世的转世散落在何处，便是眼前就有一个，他全然不记得佛门之事，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孙悟空坐下来，道：“真君这话说的轻巧，金蝉子何等的人，转世岂是好找的？” 杨戬闻言蹙了眉头道：“也是，不过这当真是个法子，凡灵宝皆有识主的天性，若是能寻到金蝉子的一点灵力来，或许能解呢？” “这……要如何透出来？” 杨戬思量了一番，道：“凡转世之人，皆有灵力封锁在身上，你若是找到那人不妨细细去查看查看身上有没有胎记一类的东西，没准儿就是封锁灵力的东西呢。” “是么……”这倒是可以一试。 “我与你说这许多做什么，那金蝉子生前何等的性子，只怕转世也不容易找到，你想解开这东西且等些时日呢。”杨戬言到此处，不免对他有些同情，这猴子平日里翻江倒海的，如今没了灵力却是有些寸步难行了。 孙悟空颇有些郁闷，金蝉子的今世的转世他是不会去找了，既然从前没有见过，如今还是不见为妙，毕竟凭白破坏了他人的安稳人生，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更坏的，若是叫陈江流知道，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当真是愁白了头。 眼下既没有办法，孙悟空便与杨戬商量在他府上小住几日。 二人就此住在灌江口，每日窝在府中饮茶赏景。 杨戬每次回府，总能瞧见孙悟空坐在房顶上看景，若不是没了灵力，只怕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缘何不回去休养？”杨戬知他平日里总是会回花果山的，不由问了一句。 孙悟空歪头道：“还不是因为你的外甥，那样一个人时不时的在我跟前儿晃，老孙倒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杨戬略略一笑，道：“倒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是呢，他与你一样的心思，少不得要步你的后尘，学了点子本事定然是要闹到九重天上去。”孙悟空言罢，往身后的屋瓦上靠了一靠，躺在上头看着远处。 眼下天边火烧似的云霞，正值得一观。 杨戬问他道：“那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 孙悟空的目光收回来，落在他身上，道：“说句实话，老孙也想知道这孩子能走到什么地步，不过眼下还不是个好时候，且磨着性子，省的以后冲动。” “好。”杨戬将沉香交与他，心下放心不少。见孙悟空不再言语，也与他一同躺下来看景。 园子里传来几声狗叫，夕阳西下，格外安宁的景致。 二人躺了许久，杨戬突然开口道：“你这猴子与旁人不同。” “不同？”孙悟空闻言，略略笑了一声，道，“是不同，老孙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狂妄自大，又行事鲁莽，想来入不得你们这些神仙的眼睛。” 他说这话，也正对了九重天上那些人的心思。前世若不是凌霄殿那一闹，哪个又会对他心服口服呢。 “不是这个。”杨戬道了一句，他转头看了孙悟空一眼，又很快将目光收回来。 他不知该如何言说，孙悟空有这样的本事，又有超出寻常人的眼界，待人又仿佛是用了十足的真心。 这样一个人，叫他……敬佩。天上地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孙悟空。 “你很好。”杨戬思量许久，终于道了一句。 只有三个字，孙悟空闻言略略弯了嘴角，“二郎真君当真是惜字如金。” 平日里总冷着一张脸的人，夸起人来，倒叫人有些不适应了。 不远处，陈江流带着哮天犬缓步过来。 一抬眼便看见房顶上的二人。 “大圣……”他口中唤了一声，目光落在杨戬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陈江流：大圣太优秀了怎么办(ノ=Д=)ノ┻━┻ 第57章 渡灵 孙悟空听见陈江流叫他, 翻起身来正看见陈江流弯着眸子站在底下, 垂柳, 碎光，白衣少年郎。 “来了。” 原是该用晚膳的时间。 临风斋, 哮天犬窝在桌子底下小憩。桌上是几道家常菜，杨戬平日里本没有用晚膳的习惯，奈何陈江流总一日不落的准备，他也就跟着二人吃一些。 陈江流是好手艺，普普通通的东西被他拎去柴房, 做出来便叫人赞不绝口。 孙悟空实在不知道他这是哪里学来的手艺, 也没见谁教过，果然金蝉子的转世要比旁人要聪明许多么。 提到这个, 陈江流既有金蝉子的聪慧，体内也该有他的灵力吧。孙悟空心下想着，目光也从饭菜落在了陈江流身上。 “大圣怎么这样看我？”陈江流见他如此，不由问了一句。 孙悟空略略一笑道：“无妨，今儿这饭菜不错, 很是可口。” 陈江流听这话, 略略弯了嘴角。 孙悟空看他心下总觉有些好玩儿，这样一个人若是有条尾巴, 定然是晃着的。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经不住夸似的，在他眼前喜怒总能瞧出来。 夜里，屋中闷热难耐, 孙悟空没了灵力，不免有些难受。遂穿披了衣裳，起身去院中乘凉。 月光下，有个身影立在廊上。 孙悟空缓缓走过去，竟是陈江流执剑立在此处。 “这样晚了，怎的还在外头？”孙悟空从身后问了他一句。 陈江流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剑放在一边道：“天热，睡不着。” “睡不着？你居然也睡不着么？”孙悟空抬眼去看他，借着清冷的月光在他脖颈之上看到了点点的细汗和殷红色的一小片痕迹。 转世之人的胎记或许便是封锁灵力的东西。孙悟空记得，杨戬是这么说过。 “你坐下来。”孙悟空道了一句。 “我么？”陈江流说罢，坐在了一边的木栏上。 孙悟空俯下身子，细细看着那赤色的印记，指甲大小，好像前没注意过。 冰凉的指腹划过那殷红色的一片，陈江流略略抿了唇。 “有什么感觉么？”孙悟空问他。 陈江流低声道：“并无。” “没有啊。”孙悟空收回手，与他并肩坐在一处道，“没有就算了，想来是不太容易的事。” 陈江流见他略有些落寞，问他道：“可与那锁灵镯有关系？” 孙悟空看了他一眼，道，“杨戬说……你是个有福之人，体内存了一道非同一般的灵力，没准儿能化解这东西。” 转世之事孙悟空没打算告诉他，这事儿在陈江流面前也不好解释。 陈江流闻言略略垂了眸子，问他道：“大圣是说灵力么？” “嗯，你能感受的到么？”好歹是金蝉子的转世，应该也有那么一点感应吧，不然怎么事事做的如此好呢。 陈江流静了片刻点头道：“可以……” “啊。”孙悟空心下有些激动，他问陈江流道，“可有法子传给别人么？一点儿即可，杨戬说，就那么一点灵力，说不定就能解了它。” “可以。”陈江流略略抬了眸子，看着他。 月色很好，却又不比烛火清晰，叫他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眉眼。 蓦地，唇上微温。孙悟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陈江流一只胳膊抵在他身后的柱子上，两人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却又仿佛离的很近。 有灵力缓缓送入，那是一种平和而又微凉的感觉。若不是这人是陈江流，孙悟空能一棍子将人扫个十万八千里。 他记得蛟魔王给人渡灵力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怎的今日如此奇怪？ 良久，陈江流才离开，连带着胳膊一起收回来。他的眸子有些湿润，像沾了破晓时分未散去的露水。 “就，这样么？”孙悟空的话落下，腕上那镯子隐隐泛出些光来，很快松了一些。 远处，哮天犬捏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痛觉告诉他，方才看到事应该不是做梦，一定是晚上没吃东西，如今饿得发晕，都出了幻象，他甩了甩脑袋，悄悄往园外去。 镯子没有全然松开，孙悟空回到房中时还思量着方才的事。太过于奇怪，两个大男人做的这叫什么事。 陈江流站在门外，想敲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渡灵力的法子不止这一个，方才是他太掉以轻心了。 良久那门自己打来，孙悟空见他仍等在门外，问他道：“你心下有谱儿么，能不能解开？” “'我也没解过这东西……”陈江流看着他，眸中有些许愧疚之意。 孙悟空叹了口气，道：“你莫要自责，老孙也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只是方才那法子太过奇怪，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这……灵力一事，也非我能控制，或许夜间离了神识的掌控，能自己出来。”陈江流也是信口胡说。 孙悟空却听了进去，无论什么法子总比方才的要好些。 既然要试，二人夜间便宿在一处。 孙悟空躺了大半夜也没觉出什么夜半灵力外泄，只觉身侧凉快了许多。待犯了困便安然睡去。 无论这法子有没有效，总不能比之前还差。孙悟空入睡前是如此的想法，醒来便不这么认为了。 “大圣……”陈江流唤了一声。 孙悟空睁开眼睛，缓缓坐直了身子，只觉今日的陈江流与他坐在一处仿佛要格外高一些。 “你仿佛长了些。”孙悟空如是道。 陈江流略略蹙了眉头道：“不是我长高了，是大圣……” 他说着从房中找了铜镜来，孙悟空定睛去看，只在那镜中瞧见了一只小猴子。似是人间小孩儿五六岁的大小，身上的衣裳还勉强套着，一半松松垮垮的垂在榻上。 “……”陈江流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孙悟空扔下镜子一把掐在了陈江流的脖子上，“你昨儿蒙俺老孙呢，怎的成了这样，你渡的什么妖气。” 小小的一个人，没半点威胁。陈江流轻而易举地将他提了起来，“大圣说过不会怪我的。” “反悔了，俺老孙就该杀人夺灵。”孙悟空说着手抓了几下，无奈何胳膊根本碰不到人。 不得不说金蝉子这东西确实是个宝贝，当真叫人出其不意的很。 陈江流见他无可奈何又闹别扭的样子，不免心中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孙悟空：？？？ 第58章 紫竹林 孙悟空静下心来, 抬头看着陈江流。这孩子仿佛哪里不太对,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有了自己的小性子，还藏在心里, 不说与旁人。 “陈江流……”他突然想起来前世唐三藏包袱里那个很好看帽子，带上之后便是十四年的束缚与皈依。 陈江流与他对视。 孙悟空没有说话，只默默披了衣裳起身往外走。 “大圣……”陈江流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可却又不知究竟做错了什么，依孙悟空的性子, 不该因为昨儿晚上的事跟他计较才对的。 日上三竿, 廊下挂着的鸟叽叽喳喳吵个不休。孙悟空去找杨戬时早已没了人影，啸天犬也不在, 府上的丫头说回了真君神殿。 孙悟空站在院里，有些愣神。 当年他赌气抛下唐三藏回了花果山，在回到他身边时便被那紧箍咒所束缚。他本来是甘心情愿送那和尚去取经的，却不曾想唐三藏竟如此不信任他。 人与人之间，就如此不可相信么。 孙悟空看着腕上的东西, 心下有些发赌。 一回身, 陈江流就站在身后。他十分乖巧的站在不远的地方，二人离的很近, 却又不失分寸。 “江流可是做错了事？”陈江流小心翼翼地问他。 孙悟空道：“你可知道你是何人？” 陈江流沉声道：“花果山, 陈江流。” 唯有六个字，便是在上一世，唐三藏也只是唐三藏而已。孙悟空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陈江流不过是他捡回来的孩子而已。 “咱们走吧。”孙悟空终是道了一句。 “去何处？” “南海普陀山。” 紫竹林，孔雀啼鸣，间流不息。 陈江流停云时，不免被这仙境所吸引。 未至潮音洞，便已能瞧见林中的祥瑞之气。青石岩上，宝莲座上的是正在打坐的观自在菩萨。 有小童见人来，来至近处，行了礼，问他们道：“二位可是要见菩萨？” “正是。” “跟我来吧。”那小童早知道他们要来一般，领着二人往青石岩的方向而去。 这还是今世头一次见这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如今一晃多年，那人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端坐在莲花台上，风云变幻总与这地方无关。 孙悟空走过去，观音缓缓睁开双眸，正瞧见这青石上的小猴子。 “我早知你有这一劫。”她启唇道了一句，神色依旧。 孙悟空道：“不知菩萨知道了多少事？” 观音看了他身后的陈江流一眼，道：“上元节那人便是我所点化，只可惜你二人执迷不悟。罢了，把那镯子露出来叫我一观。” “是……”孙悟空将腕上的袖子挺起来，那略松了一些的镯子现入眼中。 观音垂眸，目光在那镯子上略略落了一落道：“既然镯子的主人也在，想必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 便就是金蝉子所制的阴阳封灵镯无疑了，孙悟空道：“知道是知道，就是还不懂其中的解法，还望菩萨点化。” 在这人面前，孙悟空总不用过多解释。 “凡事皆有因果，此宝是谁所化，便由谁来解。”观音顿了一顿，看着陈江流道，“天道妄动叫你二人此时相遇，我欲点化却又因你二人太过于留恋凡间不肯归来，如今来此处是机缘巧合。” “菩萨这意思，不像是在说封灵镯。”孙悟空听这个意思，原是在许多年前，陈江流来到之时，西天大雷音寺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观音道：“佛家不点化无缘之人，悟空，你要知道陈江流不是红尘中人，也必然不能在尘世间久留，这镯子要想取下来，需要的乃是同金蝉子一样四大皆空的人。” “这……”孙悟空有些不明白。 这话当着陈江流的面说，陈江流心下也隐隐感知了些东西。眼前这坐在莲花台上的人，仿佛与十几年前那老和尚的目的一样。 他略略蹙眉，看着眼前的观世音，心下略微有些不快。他早已不是从前的婴孩，前路如何不该由他人来定论才对。 风停，林静，陈江流开口道：“佛门便是如此缺人，连个凡人也不放过么。” “江流……”这话有些大不敬的意味，孙悟空一生也唯独将那观世音所说放在心上一二，如今陈江流与那人言语冲撞，倒显得有些不懂事了。 观音没有立刻回他，只看了良久，才道：“此物与你有关，若你心中当真坦荡无所妄求，可轻易取下，可是你做不到。” 一语中的，陈江流心中所求确实难以言说。他看着孙悟空，一双眉头紧了几分。 孙悟空此刻有些不大明白，是他将陈江流带回水帘洞，又是他执意把陈江流留下，这样做当真是对的么。 “不可。”陈江流略略笑了一笑，道，“陈江流俗人一个，断不敢玷污了佛门圣地。” 从来到花果山的那一天起，他就是花果山的人了，无论生死，皆不会离去。 无人回他，观音抬手，小童递上了杨柳枝，杨枝甘露洒在孙悟空的额头之上，刹那之间恢复如常。 孙悟空催动灵力，却依旧被那镯子所禁锢。 “菩萨……”他抬头望着莲花台上的人。 那人的眸中似深山幽谷，似有人，却又似无人，他开口道：“皈依与否，且在你自己，唯有一点，此宝乃是你转世前的法器，若是不修佛法一日，孙悟空便一日不可与天地比肩。” 观自在一句话，重如泰山，将原本可以选择的路途，断了个干净。 陈江流不想离开孙悟空的身侧，可他更不想看孙悟空如此这般的活着。 “习得佛法，需要多少时日。”这样的话便已然妥协。 观音略略一笑，道：“有慧根者一日可成佛。” 陈江流闻言垂眸思量了片刻，道：“我便与你修佛，不过，要在处理完金云县狐妖一事之后。”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了。 这孩子，还想着那狐妖的事情。 话到此处，也唯有两方皆做出让步。观音垂眸，看着孙悟空，道：“你这猴子，倒教坏了旁人。” 孙悟空道：“天性二字，又起是俺老孙能带歪的。” 金蝉子是佛门不可多得的奇才，即便是转世后身为凡人也有不畏磨难，徒步去西天求取真经勇气和毅力。 孙悟空不想让陈江流变成唐三藏一样刻板的人，却又不能阻了他的前路。 作者有话要说：　　金蝉子：我觉得我不是个四大皆空的人。 观音：住口 第59章 杨枝甘露 从陈江流六岁遇到那老和尚起, 孙悟空便已知道了。有些事他决定不了, 得让陈江流自己来选。 “菩萨。”孙悟空抬眸道, “此来普陀山，还想问一件事。” “可是宣华殿一事？” “正是。” “天地不藏强留于世之人, 你若是想找，还往她来处去。” “青丘？” 观音不再说话，他将手中的杨柳枝推至二人面前道：“青丘一族被灭乃是无妄之灾，你将它带去青丘，还他个绿水青山, 六太子的罪名自然分明。” “是。” 孙悟空接过那杨柳枝, 二人即刻动身去往青丘。 从仙境而出，往人间炼狱而去。 孙悟空不知从前的青丘是何种模样, 如今看来却是寸早不生，满目萧条破败之景，便连乌鸦啼鸣都没得一声。是何种心肠，才将生养自己的土地变成如今的模样。 “用族人和故乡的性命换得一个仙职当真值得么。”孙悟空叹了一声，将手中的杨柳枝抛向空中, 杨枝甘露顷刻间洒向青丘大地。 他最不能理解的便是这个, 若要他拿花果山满山的生灵来换什么好前程，他是短短不会的。况且他的前路, 是自己决定的。 宛若褪去了破衣烂衫, 陈江流看着被杨枝甘露所洗的青山，开口道：“这世上千百个人，便有千百个所求, 大圣不是她，自然不懂这其中的缘由。” “是么？”孙悟空看着他，问道，“若是用花果山所有生灵换得你一人长生，你可愿意。” “不愿。”陈江流看着他，道，“江流从花果山而来，便是倾尽所有也会守护这片土地，只我一人得到的长生不是长生，是无边的寂寞。” 他嘴角带着笑意，像是想到了花果山的绿水青山。 孙悟空同他一样，如今听他这样说，心中不免欣慰，也算是没有白白把他养大。希望许多年后，他从佛门归来，还能有这样的心思。 远处，杨枝甘露所到之地皆生出了枝丫，流水也重新回到河道之中，哪里还看得出半分萧瑟的样子。 二人走在青丘的土地之上，蓦地远远闪过一只毛茸茸的东西。 “狐狸？” “带过来。” “是。”陈江流应了他，即刻动身冲了过去。 不多时，陈江流手中拎着一只雪团子走来。 孙悟空略路一笑：“果然是狐狸，青丘一族被灭，想不到还有活下来的。” 那狐狸在陈江流手中抖成了筛子，两手抻在空中停着也不敢乱抓。 孙悟空把它接过来，抱起来道：“你这东西也该有个几百年道行了，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陈江流道：“此地荒芜，不是什么容易修行的地方。” 远处的杨枝甘露回来，孙悟空接住它，点在了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上。小东西张开手，很快化成了三岁大小的孩童。 闻人说狐狸精的化身皆是好皮囊，这小东西一双葡萄似的眼睛确实可爱的很。不过孙悟空实在不想养孩子了，有陈江流这一个就闹腾了。 他把那孩子放在地上道：“受了观世音的点化日后可不许作恶，走吧。” 他拍了拍那小狐狸的脑袋，直了身子与陈江流一起往别处去。 耳畔一直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小狐狸一直不曾走远。 “那狐狸孤身一个，大圣不把他带去花果山么。”陈江流如是说，心下却一点不想这样做。 孙悟空道：“天下孤身一个的人多了，若都要俺老孙带回花果山去，岂不是成灾了？此地既然已经活过来，他留在此处也好。” “嗯。”陈江流的嘴角略略弯了一弯。 落下的树枝被人踩断，发出声响。小狐狸动了动耳朵，站在原地。 孙悟空回过身来，瞧见他愣在原地，问他道：“怎么不走？” 小狐狸不说话，只抬头看着他，良久才道：“不知道，去何处……” “何处都好，此处是青丘，是你的家。” 孙悟空说完，正要转身，那小狐狸突然问他道：“你们在查事情么。” “你知道？”孙悟空垂下眸子看他。 小狐狸的目光闪了一闪，道：“知道，有人烧了青丘……” 孙悟空眯了眼睛，陈江流静静的看着那小狐狸，没有言语。 小狐狸将二人带去了一个洞窟，洞中无有草木却有大火掠过的痕迹。小狐狸从深处的泥土之中挖出一块东西交给他们。 孙悟空将它吹干净，是一颗明晃晃的红玉珠。 “是那人落下的……娘亲将我藏在洞中然后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他蹙着眉头，一双眼睛有些湿润。 孙悟空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的东西。 能将青丘烧尽的火必然不是凡火，这世上能有如此大威力的也只有三昧真火了，彼时的夜寻应该还只是青丘的狐妖，原是没有这么大的灵力偷取三昧真火才是。 “大圣……”陈江流唤了一声。 孙悟空回过神来，手中的红玉珠突然大亮，触及的指腹有灼烫之感传来。 “嗯……”那珠子被丢在地上，陈江流忙走过来。 小狐狸略略一惊。 “无事。”孙悟空看着地上的珠子，道，“是存火的灵珠，将三昧真火放出来，待烧尽了生灵再封于其中。” 这个夜寻，怕是早有预谋。 “你可还记得大火将来的几日发生了什么？”孙悟空问他。 小狐狸略略低下头，道：“ 我记得有一日娘亲说老祖宗立了大功要封神的，再后来不知怎的又说老祖宗被天上的神仙误杀，便将这个机会给了族人。狐族为了这个机会争斗不休，再之后的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娘亲让我待在这洞中，待我出去时就只瞧见这个了。” “你可还记得有个叫夜寻的人？” 小狐狸点头道：“记得，她是老祖宗身边伺候的，是她说此事若争斗下去必然影响狐族的安危，便提出将这个机会让给年纪最长的，也好日后延续全族的荣光……” 面上不争不抢，背后便下毒手，孙悟空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他看着那小狐狸，道；“青丘几百年来皆是一派荒芜之景，你又是如何存活下来？” “娘亲给了我这个。”他说罢从口中取出了一只金色的珠子，那是一颗内丹，足有数千年的修为，在当时比之夜寻这样的狐狸原是厉害上许多。 这小狐狸傻乎乎的将上千年的内丹吐出来，心思可谓是单纯到了极点。 若这小狐狸与其天蓬等人所言皆是真话，便是夜寻贪图仙职放火烧去了青丘，盗取南海六太子的四象旗再将此事推脱出去。这便是一人升天，用无数人的性命做了垫脚石。 “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呢？”孙悟空抬眸看着陈江流。 陈江流道：“眼下诸多，皆是人言，不能算作是证据。” “是，当年青丘数万亡灵指认六太子一人，咱们也不过是一两个而已。”孙悟空将那红玉珠捡起来，道，“不如就去看看那夜寻到底如何。” “可是……”陈江流想说孙悟空此刻身上带着封灵镯，却又不想坏了他的心情。 孙悟空笑道：“无妨，便是没了灵力，老孙也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九重天，孙悟空只身往宣华殿去。 远处，宣华殿大门紧闭，太白金星看孙悟空要去的方向，忙前去拦了一拦道：“大圣今日怎的上九重天来了？” 孙悟空道：“来拜访夜寻上仙。” “这……”太白金星闻言忙将他拉了一拉道，“大圣，此人可不宜轻易得罪呀。” “多谢提醒，老孙自有分寸。”孙悟空道了谢，仍旧往宣华殿去。 太白金星见他执意要过去，也不再拦着，摇了摇头便往凌霄殿去。 一路踏流云而来，孙悟空行至门前那大门被人打开，走出个五六岁的小童。 “这位上仙可是要找我家大人？”那小童问了一句。 孙悟空道：“正是，还望通禀一声。” “可有名号？” “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 “上仙稍等片刻。”那小童抬手行了礼，转身往殿内去。 孙悟空站在门侧静静等着，良久大门敞开，那红衣人从门后而来。 “不知孙大圣到访，夜寻有失远迎。”她双手端在一起，略略屈了膝。这样一个人，眉眼如画，原不是第一面见时的傲慢之态。 孙悟空拱手还礼道：“上仙有礼。” 夜寻直起身子，略略弯了眼睛道：“不知孙大圣到访有何要事？” 孙悟空道：“原是有些事要问夜寻上仙，不知可否进去说话？” “这……”夜寻顿了一顿，垂下眼眸道，“自然可以，大圣请进。” 二人这才进了重华殿的大门，行至正殿才相对坐下。 有小童上了茶来，孙悟空也未饮用，只道：“老孙今日来，是想问夜寻上仙青丘一事。” “青丘……”夜寻闻言略略蹙了双眉，道，“此事亦是我心中所痛，若是能帮得大圣一二自当知无不言。” 孙悟空道：“前些日子，老孙拜会了菩萨，菩萨怜悯青丘受劫，便赐与杨枝甘露恢复青丘原貌。” “这，小仙心中感激不尽。” 孙悟空又道：“只可惜亡灵不在，再不能恢复青丘盛景。” 夜寻道：“菩萨慈悲为怀，做到如此地步已是足够了。想我青丘数千年来勤勤恳恳为天界做事，居然落得如此下场，我只恨不能手刃了仇人，来为他们报仇。” 字字恳切，若孙悟空头一次见夜寻只怕要信了她所言所语。当真是知人知面，却不知心。 “不止这件事，青丘灭族一事，只怕还另有蹊跷。”孙悟空言罢，端起桌上的杯子，略略嗅了一嗅。 “这……”夜寻将手抚在袖子上，道，“大圣可是瞧出了什么端倪？” 孙悟空道：“我知此事要解开得先去问一问六太子，便找到了祭赛国六太子的转世，夜寻上仙猜怎么着？” “如何？” 孙悟空接着道：“那六太子被祭赛国的假公主所藏匿，这假公主原是碧波潭的万圣公主，早有作恶盗宝的心思，我想这人一定与当初青丘一事有关。” 夜寻问他道：“依大圣的意思，是怀疑那万圣公主有意陷害？” 孙悟空点头道：“这万圣公主身为龙族必然比不得六太子的身份尊贵，想是二人有什么冲突，这万圣公主才盗取了降雨的四象旗，水淹青丘又将此事推给了六太子。” “如此……”夜寻听闻此言，略略松了口气，道，“当日是我鲁莽了，万事皆有可能，如今大圣一席话当真叫我警醒，若真是如此可不是要冤枉了好人，白白放得她逍遥法外。” 孙悟空叹气道：“只可惜老孙掉以轻心放那万圣公主逃了去，否则便能捉回来细细审问了。” “这有何难，便是天涯海角，也迟早有出来的一天。大圣神通广大，必然能为我青丘报仇雪恨。”夜寻看着他，眸中颇有感激之意。 孙悟空起身道：“如此，就不过多打扰，老孙还要去追那碧波潭的公主。” “也好。”夜寻起身，亲自将孙悟空送出殿门外。 这样一个人，从头到尾哪里有半点坏心思现在面上。 孙悟空轻笑一声，不出所料的话，那万圣公主就在这几日现身了。也算是个可怜人，中了夜寻的圈套，如今又要做她的替死鬼。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60章 凌霄殿 东海龙宫, 陈江流静静剥着手中的橘子。 自九重天回来, 二人已在龙宫歇了三日有余。龙王派人暗中查访了地府, 又往四海内皆传了信儿，皆不曾找到青丘亡灵的一魂一魄。 “南海有消息了, 同样是一无所获。”陈江流将手中剥好的橘子递过去。 孙悟空放下手中的杯子，接过那橘子道：“不急，这些亡魂不在人间不在地府，便就更好找了。” “是么。”陈江流擦了擦手，一抬眼正瞧见九梁急匆匆地走过来。 孙悟空见他如此着急, 不由问道：“今日怎么敢独自过来了？” 这九梁向来是拉着小白龙一起来见他的, 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九梁驻了步子，蹙眉道：“他今日出去了。” 九梁口中的这个“他”一准儿是小白龙无疑。 “必然是去找万圣公主了。”孙悟空起了身, 对他道，“你着什么急，以三太子的修为，是断然不会有事的。” 九梁道：“那女人狡诈，我怕他……” 孙悟空挑眉看着他, 他明明记得这三人的姻缘线是被自己拆了的, 怎么如今看来仿佛没什么用似的，莫不是还藕断丝连。 三人在这僵着, 屋外突然传来嘈杂之声。 “九公子――”进来的人行了礼, 忙道，“三太子回来了。” 九梁听见这一声，话也不说一句, 直接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孙悟空待他离开才与陈江流动身一同出去。 大殿，三太子立在当中。 九梁过去时也没看别的，只围着他转了一圈确认毫发无伤后，正要说话，小白龙却拱手道了一声：“孙大圣。” 这一声孙大圣叫九梁心下有些失落。 “嗯。”孙悟空的目光落在小白龙脚下，正瞧见那碧波潭的万圣公主伏在地上。 “这……”若不是衣裳都没换，险些叫人认不出来。那万圣公主身上遍体鳞伤，触目惊心，小白龙又不像是会打女人的，必然是有人暗中追杀。 小白龙道：“今日我再往乱石坡时就瞧见她躺在岸边，已然昏死过去，便带回来了。” 九梁这才十分敷衍的“呀”了一声道：“这是碰上了什么人，竟把人打成了这样。” 孙悟空俯下身子，看了片刻道：“可有法子叫她醒过来。” “有的。”小白龙言罢从袖口取出一粒丹药，碾成粉撒在了万圣公主的鼻下。 不多时，人果然醒过来。 万圣公主睁眼时正瞧见孙悟空，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 孙悟空轻声道：“你莫要害怕，我等亦不会为难你，你只说逃去的路上遇到了何人？” 万圣公主蹙了眉头，一双眸子也不似从前娇媚动人，大有惊恐后的失语之状。 几人等了良久，却依旧等不到她开口。 “难道是……”九梁话到此处正要俯下身子确认，万圣公主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几分，似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整个人抖了起来。 九梁略略撇开目光，叹道：“她这样还能问得出来什。” 孙悟空看了陈江流一眼，陈江流即刻俯下身子，在那万圣公主的额间隔空点了一点。灵力缓缓被送过去，万圣公主平静下来，很快失去了意识，再次昏倒在地上。 “无事了，待她醒来神志会清醒一些。” 陈江流刚站起身来，便看见孙悟空看着他，“你这灵力原来也是可以这样送的么？” 陈江流闻言略略滞了一滞，道：“这……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是状况不一样，还是送的灵力不一样？”孙悟空看着他的眸子。 陈江流想说是因为人不一样，不过眼下还不能说出来，只略略笑了一笑，道：“大圣就莫要再问了，眼下咱们还得做其他事。” “也对。”这话提醒了孙悟空，他抬头看了小白龙一眼道，“既然万圣公主现身了，过几日咱们就带着她和小狐狸上天界对质。眼下你与九梁想个法子去趟九重天，务必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往夜寻的重华殿。进去之后要仔细搜寻，里头一定有咱们要找的东西。” “是。” 小白龙刚应下，九梁便乖乖站在了他身后。二人回去商量对策，万圣公主另找了屋子着人照顾着。 殿内再无他人，陈江流低声问他道：“如此就上去，大圣可准备好了？” 孙悟空道：“眼下也没别的了，该在的人都在，其他的想找也找不回来了。待那万圣公主醒过来，咱们问上一问，就可以去了。” 他眸中是十足的信心，陈江流不知道这区区的几人能证明什么，不过他愿意相信孙悟空。这个人，他想做的事情，说出口后，还从来没有做不到的时候。 九重天，万圣公主跟在几人身后，步伐略有些踉跄。从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失去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几人踏过渡仙桥，众仙家立在凌霄宝殿两侧静默不语。夜寻站在其中，静静瞧着。 玉帝垂眸看着几人，良久，道：“你送来的诉状我已看过，是说青丘一事。便如你所言青丘一事另有作恶之人，你可真正找到了那人么？” 这个“真正”二字，颇有些耐人寻味。 孙悟空道：“找到与否，还要问一问夜寻上仙。” “夜寻……”玉帝往左侧看了一看问道，“夜寻何在？” 夜寻闻言，缓步走出，行过礼后，道：“孙大圣已将此事告知小仙，若为害青丘的当真另有其人，还请玉帝为小仙与六太子做主。” “做主？”玉帝看着她，道，“当年青丘数万亡灵指认南海敖枫一人，如今还要我为你做主么。” “陛下明鉴。”夜寻言罢就此跪在了地上。 夜寻就职的这些年，为天界做了不少事，众人皆看在眼中。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要查，一来平青丘的怨气，二来来也算是给她这些年来的一个交代。 “你继续说。”玉帝指了指孙悟空。 孙悟空道：“老孙前往青丘之时，尚是一片荒芜之景。其中虽有被大水淹毁的痕迹，更有被大火掠过的痕迹留下。青丘数万人，有千年的道行的大有人在，四象旗所降之水遂有龙族的灵力在，却远不该使青丘一族被灭才是。” 他言罢看了夜寻一眼，问道：“不知老孙所说，夜寻上仙是否认同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61章 口说无凭 夜寻闻言, 略略顿了一顿, 道：“小仙当日并不在青丘, 幸而躲过一劫，也并不知其中具体状况, 大圣既然如此说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孙悟空接着道：“老孙在祭赛国找到了六太子的转世，更在青丘找到了这个。” 他说罢将那颗红玉灵珠从怀中拿了出来。 夜寻略略一惊，趁着所有人的目光皆在灵珠上时悄悄往玉帝附近望了一眼。 “这东西……像是太上老君处的。”太白金星道了一句。 未待他人开口，太上老君即刻站出来道：“启禀玉帝，此物确是老臣宫中之物, 只是早早就丢了去, 不曾找回来。” 合着太上老君兜率宫里的法宝，大半是散落人间的, 当真是看管不利。 孙悟空道：“诶，莫要着急，老孙还未说完呢。” “你还要说什么？”太上老君被孙悟空拿着法器灵珠，不免有些担心。生怕他一个嘴快将事情推给了自己，要知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话, 在天界向来是模糊不清的。 孙悟空道：“有这个东西, 再加上四象旗恰好丢失，老孙想一准儿是那妖孽先行放火烧了青丘, 再天降大雨来掩饰罪行。” “如你所言, 此事是何人而为？”玉帝看殿上几人，一位龙女，一个凡人, 仿佛皆不像是他口中如此心机深重之人。 万圣公主垂眸看着地面，肩膀略有些发抖。 当日祭赛国来了一个道士，告知她祭赛国中有一红尾鲤鱼乃是天降祥瑞，可招贵人，可助修行。未曾想那鲤鱼不但没有这些用处，反倒成了苦难的开端。 她素来不是个好人，盗过佛门的宝物，觊觎祭赛国的国宝，更贪图人间的荣华富贵。可是她不愿意，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人算计，到如今这副样子。 万圣公主站起身来，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夜寻。 殿上无人说话，万圣公主抬起手来，指向了夜寻。 “这……”夜寻蹙紧了眉头，道，“不知这位公主是什么意思？” 孙悟空走近了几步，看着夜寻道：“她不能说话，就由老孙代她说。当日祭赛国中叫她扣留六太子转世的道士是你青丘之人，在路上追上人再将她残害至如此模样的，就是夜寻上仙自己。” “这……小仙以为大圣今日是来为我青丘平冤的，不曾想居然是为了构陷于我。”夜寻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玉帝道，“夜寻为人，陛下看的清楚，殿上的众位仙家也看的清楚。岂有平白无故，伤害龙族中人的道理？” 此话一出，殿上不少人心中困惑。 玉帝问他道：“你这猴子，明明在说青丘一事，缘何突然说到了这龙女身上。” 孙悟空道：“夜寻上仙如此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因为当年火烧青丘再盗取四象旗的，就是夜寻上仙本人。” “一派胡言！”夜寻站起身来，指着他道，“枉我信你，不曾想竟是如此心肠歹毒之人，一面说要为我查明真相，一面又与什么龙女合起伙来陷害于我。陛下，这孙悟空是魔界中人，你万万不可信他！” 孙悟空的话叫夜寻惊诧，更叫殿上的每一位神仙难以置信。 费尽心思歼灭自己的族人，再推脱给旁人。这数千年来，天界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仙。 玉帝道：“你说这话，何以叫人信服？” 他问到此处，夜寻心中的石头也落下。玉帝说的没错，孙悟空到现在都还是空口无凭，她好歹在天界任职多年。孙悟空才来过几次，再这样下去，凌霄殿上的人是没有功夫和他继续耗下去的。 良久，孙悟空看着殿上的人，略略笑了一笑，道：“玉帝怎得知道老孙无有证据呢？” 他话音落下，有传信的使者前来，说是杨戬求见。 玉帝摆了袖子，二郎真君手握着灵锁上殿来。只是灵锁那一头的不是啸天，而是一只红毛的狐狸。 夜寻看着那狐狸略略蹙紧了眉头。 杨戬不曾看着玉帝，亦不曾行礼，只开口道：“此妖乃是金云县修炼而成，夜寻上仙可认得？” 夜寻略偏了偏脑袋，道：“这天下的狐妖千千万，我又如何能全部认得？” 第62章 阴阳令 “那便奇怪了, 这妖怪说自己是青丘的人。”杨戬抬眸看她, 身侧的哮天犬已然蠢蠢欲动。 再大的谎话, 在哮天犬面前皆是不堪一击。红毛狐狸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也沾染着夜寻身上的气味, 浓郁而不可消磨。 夜寻不再说话，孙悟空道：“不止如此，还有一份厚礼要送给夜寻上仙。” 一声接着一声，人也一个接着，凌霄殿还是头一次来这样多的人。孙悟空的眸光落在杨戬身后, 殿外小白龙执剑缓步进来。 小白龙到殿前行了礼：“请陛下恕臣等擅闯九重天之罪。” “你给她的大礼就是西海三太子么？”玉帝往前靠了一靠。 孙悟空道：“自然不止这个。” 他言罢看了小白龙一眼, 小白龙挽手，一朵莲花从指尖而出, 冲至头顶，破碎开来。 九梁在殿外看到指令，将手中的乾坤袋打开，数万亡灵蜂拥着出来，将凌霄殿围了个密不透风。 “这……”玉帝看着满头顶黑压压的东西, 蹙了眉头, 问夜寻道，“如果没记错, 这些魂魄都以特准入了轮回, 夜寻，此事当日由你执行，可还有话说。” “小仙……” “当然无话可说, 因为这数万亡灵已然失去意识被囚在了宣华殿。”说话的正是九梁，他将乾坤袋收在腰际略略拱手，道，“陛下，小人趁着这点子时间与三太子去了夜寻上仙所居的宣华殿，在密室之中发现了这个。” 他言罢，将东西从怀中取出。玉制的令牌呈在眼底，洁白的玉石外萦绕着一圈黑气。 “阴阳令……”太上老君向来的好眼力。 这东西乃是一位鬼帝的法器，可召百鬼，可乱阴阳。乃是用无数亡灵怨气所炼制而成。 千年前众仙家联合灭了鬼帝，将阴阳令封于梵巫山下，如今居然又重现于世，还是在天界之中被找到。 九梁道：“青丘当日共三万八千亡灵来至凌霄殿中指认六太子，如今唯剩下两万五千，夜寻上仙可否解释一下，这少去的一万多去了何处呢？” 孙悟空道：“还有金云县，阳数未尽却丧命的人。” “你们……” “我们只不顾是如实道来而已。”孙悟空看着她，嘴角略略带了几分笑意。 玉帝抬手，殿内已有天兵进来。 夜寻见此事已无转还之机，再无掩饰之意，只退后了几步，右手凭空往后一拽，九梁手中的阴阳令便脱手而去。 “诶！”九梁略略一惊，阴阳令已落入夜寻手中。 天兵一拥而入，已是挡在诸位仙家面前，将夜寻与孙悟空等人围在中间。 玉帝指着殿上的人，斥道：“夜寻，你何必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夜寻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我如何执迷不悟，是你们这些人，墙到众人推，当年害了六太子，如今又想对我动手。” 她言罢，催动了手中的阴阳令。凌霄殿外的亡灵受到感召皆躁动起来。 杨戬手握三尖两刃刀立在殿上。孙悟空站在杨戬身前，道：“从来便不曾有墙倒众人推一说，只你一人作恶多端，如今又败露而已，何须要找这许多借口。” “住口，你这东西生来便不知天高地厚，哪有资格来教训我！”夜寻的眸子有些泛红，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她看着孙悟空，下一刻将那阴阳令中的灵力推了出去。 孙悟空取出金箍棒，当即将过来的灵力打到了一边，炸出好大的声响。 “你不是……”夜寻蹙了眉头。 “不是什么？”孙悟空略略一笑，道，“便是无有灵力，金箍棒也使得。” 他言罢，举棒打了过去。 夜寻就此散了身形，重新聚在他的身后，正要动手，小白龙抛出了灵锁，那灵锁落在阴阳令之上。 夜寻垂眸看了阴阳令一眼，有火焰从手中开始沿着灵锁烧至小白龙处。 孙悟空将那灵锁一棒挑了出去。 蓦地殿外的亡灵雨点似的砸落下来，孙悟空转了金箍棒，往夜寻处去。 天兵天将只管对付那落下来的亡灵。九梁取了乾坤袋，不少亡灵被收入其中，却仍有许多灵力强盛的执着在外。 夜寻用自己族人的魂魄重新炼化阴阳令，却不曾将这东西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只这一点，便不足为患。 孙悟空看准时机，一棒打在了夜寻的狐狸爪上。 阴阳令被打落，飞出凌霄殿外，二人皆往那东西落下的地方而去。夜寻先一步过去，将阴阳令拾起来的却是陈江流。 “你要这个？”陈江流问她。 夜寻落在地上，静静看着陈江流，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江流将那东西握在手上，很快阴阳令外围绕的黑气消散，凌霄殿上的恶灵没了动静。 “你……” “没什么。”陈江流摆弄着手里的阴阳令，笑道，“你这东西仿佛没什么用处，想来是修炼不佳。” 他说罢，将那东西掂在手中，下一刻，抬手送了过去。 玉石做的令牌转瞬间穿透胸膛沾染了鲜血，零零地落在地上。 “你是……”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双眼睛睁大了几分。 陈江流略略弯了嘴角，夜寻胸口处的地方渐有灵力溢出，孙悟空与杨戬赶到时，便看见人跪在地上已然剩下一丝灵力。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死无对证，却也死得其所。更无人会特意追究她的死因，将他置于死地的人在此时动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二人将夜寻待回凌霄殿。 玉帝将夜寻仅剩下的灵力打发去了轮回大殿，其余青丘亡灵一半送入地府，执念太强的送去了西天。 司命星君将夜寻的灵力做成石头，封在了匣子中。 轮回大殿，孙悟空看着那玄色的匣子问司命道：“这样的东西，做成石头有什么用呢？” 司命低头道：“原是无用，只是这样的人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的好，省的一不留神叫她东山再起。” “司命星君倒是小心。”孙悟空叹了一句。 司命叹道：“小仙是怕了，若再出个这样的人，不知要多少年才会查出来了。” 他看着孙悟空，心下不免有些无奈。这世上明哲保身的人太多，愿意为了一己之私隐藏真相的，也数不胜数。孙悟空是这千万人中最特别的一个，却也不能将心思歹毒之人悉数歼灭。 有时候，不是救世者无能，而是大多数人太过于瞻前顾后。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晚上应该还有一章更新。 第63章 皓月 “大圣大圣！”殿外, 小狐狸小跑着进来。 孙悟空看见他, 将人一把拎起来问道：“怎么不在凌霄殿？” 小狐狸弯了眼睛道：“刚才说完了, 玉帝论功行赏大圣怎么不去？” 孙悟空道：“我不知道要什么，也不需他赏什么, 你如何，他可赏了你什么东西？” 小狐狸道：“玉帝让我顶了夜寻的位子，住进宣华殿去。” “宣华殿啊。”孙悟空顿了顿，道，“是个好着落, 你眼下是青丘唯一的后人了, 在天界要好生修行。” 小狐狸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大圣能送我去宣华殿去么。” “宣华殿？”孙悟空看着他的眼睛, 那一双眸子俏皮地眨了一眨。 司命见状，忙道：“既然如此，大圣就先行去吧，眼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那，就此别过。”孙悟空道了别, 拎着小狐狸走出去。 待离得宣华殿远了一些, 孙悟空才问他道：“说吧，有何事要单独与老孙说呢？” 小狐狸被拎着腰带, 在空中打了个转儿道：“我昨儿一直等在凌霄殿外, 好像瞧见一个人。” “何人？” 小狐狸道：“是，江流哥哥……” “怎么说？”孙悟空将他放在地上，自个儿也跟着蹲下去。 小狐狸凑仔他的耳边, 低声道：“我瞧见夜寻出来，江流哥哥跟她在一起，然后就瞧得不大清楚了。” 小狐狸眼睛大大的，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孙悟空看了他片刻，道：“有时眼见，亦不一定就是真相。这事，你还告诉过谁？” 小狐狸听见这个，忙道：“旁人没有了，只告诉大圣一个。” 他也算是头一次来九重天，还能告诉谁呢？ 孙悟空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那便好，省的被有心人听了去，再做了他人的棋子。” “嗯。”小狐狸重重点了点脑袋。 远处，陈江流乘着霞光而来。孙悟空见他，问小狐狸道：“找的到去宣华殿的路么？” “找的到，嫦娥姐姐还在等我，我这就去了。”他言罢，一蹦一跳地往远处去。 说到底是个活了几百年的狐狸，竟如此小孩子心性。 孙悟空站起身来，正对上陈江流的一双眸子。 他背着光，站在眼前，略略弯了眼睛，道：“回花果山吧。” “好。” 对他而言何处都不及一个花果山。 流水绕青石，落花铺满地。 远处的云霞正红，陈江流坐在流水畔仰头看着天际。 荀果给他收拾了好些东西，皆放入了包袱之中。 陈江流回头，看到提着好些东西的荀果不由笑道：“何须准备这许多东西，我不过去修行，很快便回来的。” 荀果叹了口气，道：“我知你与我们不同，可好歹带上，万一用的到呢。” “好。”老人家的心意总不好轻易辜负。 荀果问他道：“今日就走么？” 陈江流点头道：“等大圣回来就走。” 他言罢，仍旧看着天际。孙悟空向来是从这个方向回来的，他想再看一眼。 东海，孙悟空刚出龙宫便觉身后有人跟着，待回头时又总不见人影。 “是何人鬼鬼祟祟跟着俺老孙？”孙悟空道了一句。 很快有个蓝莹莹的东西从地底下冒出来。 泛着微光，原本光洁的额头上长出一对小小的角来。 “泉眼？”孙悟空蹲下身来，那东西跳起来，一口咬住了孙悟空的衣裳，口中不断发出“呜呜”声。 孙悟空将他扯下来，道：“有什么话日后再说，老孙今日还有事。” 他言罢将泉眼轻轻推远了些。 小东西生了气似的，仍在原地呜呜直叫。 筋斗云载着孙悟空往花果山去，待人到时已是皓月顶在头上。 陈江流一眼看见天边的人，待人落下，心也跟着落定。 “今日便走么？”孙悟空问他。 陈江流略略弯了嘴角道：“大圣还记得。” “我自然记得。”孙悟空这一天天也没什么大事，唯独养了一个陈江流而已，哪有记不得的道理。 眼下算是离别的时候，他却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大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总不似人间的男男女女，离别时有说不完的话。 “佛门圣地是个不错的地方，你此去要好生修行。”孙悟空终是道了一句官话。 陈江流知他的心性，也从未想过能听到其它话，只点了头道：“江流自当谨记大圣的叮嘱。” “好……”孙悟空觉得他不止想说这一句话，可再多的仿佛也没有了。 今夜的月色很好，将眼前的人照得很清楚。 曾几何时，陈江流还是个满地乱跑的小孩儿，一晃居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入了佛门之后会不会还是今日这副模样。 只是修行，应该不会削发的。他觉得陈江流还是有头发的时候好看一些，做唐和尚时光秃秃的，看着叫人别扭。 陈江流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人镌进眸中一般。 其实无论修行与否，他始终做不到观世音口中所说。四大皆空，他不该是那样的人。他心中有花果山，有这山上的人。 若是四大皆空，还有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依旧是深夜更新~大家早点睡呀 第64章 正月十五 两人立了许久, 皆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唯有眸光还在夜色中流转着。 陈江流想让孙悟空送他一程, 可又觉得花果山到普陀山的距离，再要人送实在矫情。 “我走了。”他如是说, 像是初长大的少年头一次离开故土。 孙悟空点了头，陈江流转身之际少有的，鼻尖有些发酸。 他抬头，是明月当空。那人像天上流转的宝光，是独一无二的景色, 也不知普陀山的紫竹林, 见不见得到这样的月色。 山水有相逢，他希望再见之时, 与今日之光景不同。 正月十五，花果山是无雪之地。孙悟空往北方去，看人间的万家灯火。 沉香与花绫在客栈住下，独他一人在坐在云端。 有封灵镯束着，灵力总是施展不开。不过这东西时松时紧的, 好歹比从前好些, 驾云没什么问题。 好些地方挂上了花灯，从上头看下去是圆圆的好些点。 孙悟空想起陈江流六岁时上元节的那一夜, 那是陈江流第一次瞧见花果山下的灯笼和人。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 小心翼翼地，那模样真叫人觉得好玩。 嘴角不经意弯了一弯，也不知怎的这三年里他总能想起陈江流来。明明这个小麻烦去了, 他该轻松一些的。 “救命――”蓦地，耳边响起求救声。 孙悟空垂眸望去，是林中的一片地方。 筋斗云跟着下去，为漆黑的树林带来一点微光。 远处，有个书生跑过来，正撞在他的身上。 “哎呦……”那书生摸着脑袋，抬眸瞧他。 微光下，孙悟空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陈江流？” “壮士！”那书生见孙悟空立着，匆忙站起身来，拉着他道，“后头……后头有强盗，快些，快些逃了去吧。” 端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说罢正要走，孙悟空拉着他的衣裳，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壮士这……”那书生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曾想过他有这样大的力气。 孙悟空一手抓着他，一手取出金箍棒来。 远处的人追上来，是一群粗布衣裳的汉子。 “壮士，他们――” “你休要说话。”孙悟空将他往边上推了一推。 那群人见是不好惹的，即刻停了步子，也不敢轻举妄动。有胆子大的喊道：“你这小公子细皮嫩肉的，留下来想陪他一起麽？” 其余的人听见，不由的跟着笑了起来。 孙悟空的人身化的好看，又一袭玄衣，将人得越发有些瘦，也难怪那些人轻看。他挑眉看着眼前的人，道：“陪不陪俺老孙不知道，只知道你们再不走远些，老孙便送你们走。” “好大的口气。” “大不大，试试就知道了。”孙悟空将金箍棒转了一转，对面已有拎着大刀的冲上来。 这些人的动作极快，在孙悟空眼中却如同静止一般。他随意唬弄了几下，最后干脆一扫棒子两人震去了几里开外。 有侥幸留下的，见这架势，刀也来不及提便逃了去。 孙悟空本想去追，又忽的想起什么，硬生生把手中的金箍棒收了回去。 那书生拎着包袱，眼睛瞪的铜铃一般，仍十分惊讶。 “壮士好身手！”他夸了一句，脸上的笑还有些僵。 “这算什么。”孙悟空垂眸看着他，良久问道，“哪里的人，夜里出门来，做什么？” 书生将包袱背在肩上，道：“在下金濯，谷云村人士，今日上元节，来镇上换些米，不曾想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强盗。” “强盗？”孙悟空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道，“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抢么。” “这……却也没有。”金濯也知自己一身旧衣裳看着不像是有钱的人。 孙悟空笑了笑，正要走，金濯“诶”了一声，道：“今日得蒙壮士搭救，心中不甚感激，不如到家中小酌一杯，也算是在下的一份心意。” “小酌一杯？” “嗯。” 孙悟空见他眼含期待，又顶着一张与陈江流一模一样的脸，心下突有些不忍拒绝。 两人踏着寒风，一路穿过林子往谷云村去。金濯的住处是个不大的小院，屋门也关不严，风一过“哗啦啦”直响。 院里有犬吠声，到底是狗不嫌家贫，这样的日子都不曾嫌弃。 孙悟空坐在一尺高的矮凳上，金濯很快端了些酒水和小菜。 酒是温过的米酒，酒气去了大半，入口也不灼喉。碟子里是自家腌制的萝卜，招待宾客虽然略显磕搀，却也咽得下去。 窗户纸破了一些，油灯忽明忽暗。孙悟空放下碗，问他道：“就一直住在这里么？” 金濯道：“是，眼下时局不太好，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在这地方有个吃饭的活儿计，有遮风避雨的房子，已然很好了。” “是么？”孙悟空往桌子上歪了歪，道，“你倒是好心境。” 金濯笑了笑，没有说话。 孙悟空瞧他一双眸子落了星子似的，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人没准儿是金蝉子的转世，辛好陈江流不曾见过，否则一定要吓一跳了。 两人相对喝了好些酒，孙悟空见他一个人住着，问他道：“就不想娶妻生子么，一个人住着多没意思？” 金濯闻言，略略顿了一顿，道：“哪里来的福气能这样呢。我如今的家境，岂不是害了人家。” “嗯……其实一个人也不错。”好歹还有条狗呢，跟杨戬也差不多，除了杨戬的府邸大一些之外。 他起了身，往门外瞧，天上的月亮很亮，很圆。 上元节，该是个团圆的节日。 “壮士可是想到什么人了？”身后，金濯问他。 孙悟空回头道：“别总壮士壮士的叫，怪不好听的。” “那……叫什么。”金濯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叫……”孙悟空思量了片刻，道，“还是随你吧。” 反正也不过一面之缘，叫什么不可以呢。 他仍旧转过身，看着外头。 三年了，这小兔崽子说不定早就忘记花果山了吧。 大雷音寺受过教的，一向记性差些，没准儿只记得天下苍生了呢。 第65章 思过崖 “壮士？”身后, 金濯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孙悟空回过身来看他。 金濯浅笑道：“在下想再次谢过壮士的救命之恩, 不知壮士……是何许人士？” “四海为家。”孙悟空思量了一下, 如是道。他不打算告诉金濯花果山的所在，更不想叫一个普通人知道齐天大圣。 金濯闻言, 顿了一顿道：“既四海为家，便不急着出去，夜深了，不如留在寒舍吧，等明日太阳出来了, 雪化一些, 也好赶路。” “留在这儿？” “嗯。”金濯看着他，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 “好。”孙悟空便留下来, 也不知为什么，对着这样的一双眸子总不好拒绝。 屋子很小，风雪很大，二人在灯火下对弈，一直到天将明。似是不舍这样的时光, 才一直坐到这时候。 孙悟空从前不喜欢这样过于安宁的生活, 却又觉得眼下这样也还不错。 能在风雪中，躲在屋檐下下棋, 是他从前不曾走过的体会。 金濯到底是凡人, 熬不过他，孙悟空待他打起了鼾，便自行离去。比起这个, 他更喜欢和兄弟们在山涧，做什么都好，主要是和谁一起。 客栈，沉香与花绫收拾了东西在楼下等着。 孙悟空一进门便瞧见两人。 “大圣在云端坐了一夜么？”花绫问他。 孙悟空点头道：“是。” 他从来都没扯过谎，这一次算是为了陈江流。 花绫“啊”了一声，又问他：“大圣是不是想江流哥哥了，他好久都没回来，我也想他了。” 孙悟空略略一笑，道：“不日便回来了，你这么想他做什么？” 花绫叹了口气，道：“可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呀，都这么多年了，他是不是忘记咱们了，不如咱们去找他吧。” 沉香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佛门圣地，哪里是轻易去得的。” “你怎么如此讨厌。”花绫道了一句，提剑往孙悟空身旁去。 孙悟空笑了笑，带着几人往别处去。 这些年月里，两个小朋友整日在花果山吵吵闹闹的，也给花果山添了不少生机。 沉香总缠着他，想要学些法术。孙悟空便从七十二变教起，每天只有一点点，算是拖延着时间，想叫他的兴趣终有一日随着时光消磨。没成想这人居然也没有半分抱怨，学的也不错。 “修行不是一日之功，便是天纵奇才也得花些时日。以你的天资，想做那档子事儿，没个上千年修行是不行的。”后山，孙悟空坐在桃树下如实道。 沉香略略垂了眸子，问道：“就没有快些的法子么？” “快些？”孙悟空挑眉看着他，道，“杀人夺灵快的很，你要不要？” “那……岂不是入了魔。” 孙悟空往后靠了靠，“所以就乖乖的，一步一步来，不怕学不会，就怕心术不正。” “这……”沉香思量了片刻，问他道，“以江流当日的功夫，需要修行多久？” “你说他？”孙悟空坐正了身子，道，“你和他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 “何处都不一样。”不是孙悟空要打击他，沉香虽是三圣母所生，那三圣母本身的灵力也是不够的。若是没有趁手的法器，便更不行。 说到这个，沉香到现在都还是赤手空拳呢。 他看着沉香，问道：“你可想过用什么兵器，刀枪剑戟都可以的。” 沉香听他问这个，眸子亮了一亮，道：“我却不太知道，只是刀枪剑戟全然都没用过。也不会什么剑术刀法，不知还能不能使。” “自然能使。”于孙悟空来说，金箍棒便是如此，不在棍法的精妙只在二者是否有缘。虽然他的棍法确实世间少有。 既然如此，不如去问一问他的好舅舅。 孙悟空起了身，道：“老孙便去给你问上一问。” 言罢，踏上筋斗云便没了身影。 真君神殿。 孙悟空今世少来这地方，以往只去灌江口的，今日杨戬怎么来九重天了。 “杨二哥——”孙悟空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 殿内，很快走出人来，却是哮天犬迈着四条腿出来。 “嗷呜……”啸天犬见到他，忙化作人身，问他道，“大圣怎么来了？” 孙悟空道：“来找你家主人，怎么他也不在真君神殿么？” “在的。”哮天犬带他进来，一直领到殿中才道，“主人前些日子去捉妖受了些伤，故而在真君神殿调养，大圣稍作片刻，主人这就来。” “好。”孙悟空点了头，坐殿上等着。 不多时，人从内殿出来，一袭素色的锦衣，面色白的吓人。 “二郎真君这是……” 杨戬咳了一声，扶着把手缓缓坐在另一边的长榻上，道：“前几日的事了，不足为提，倒是你，不好生在人间待着，又来找我做什么？” 听这音声，是伤的不轻，以杨戬的修为，能伤他到如此地步的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既然他不想提，孙悟空也不去问，只道：“原是你那外甥的事，他如今这样大了，也得有件趁手的兵器。老孙不是他，不知道什么合适，你这舅舅不帮着看着点么。” “原来是这样。”杨戬略略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哮天犬道，“去内殿把放在案上的锦盒拿来。” 哮天犬道了声“是”，即刻进内殿去。不过转瞬的功夫，已端着锦盒出来，孙悟空打开那锦盒，里头是一把泛着寒光的斧子，小臂长短，刻着阴阳八卦图。 “这东西，是兜率宫的吧。”孙悟空道。 杨戬道：“你倒是认得，确实是兜率宫的，我看他那样子也用不了刀剑，这个勉强可以一用。” “你是时刻记挂着。”孙悟空将那斧子拿起来，原本触/手生凉的斧柄隐隐带了些温热之感。 “叫什么名儿，我看着是个好东西。”孙悟空问他。 杨戬看着那斧子，道：“化云，我随手拿来的。兜率宫的，便是用来劈柴的东西，也够他用了。” 孙悟空闻言，笑了笑，将手上的化云斧放入锦盒之中，道：“其实原也不用这么麻烦，三圣母留下的便——” “不可。”杨戬打断了他，却又因说话过于急，咳了好一阵才道，“那东西太过招摇，我不想叫他知道。” “也是。”到底是亲舅舅，总是事无巨细的考虑。只是他思量这许多，沉香大都不会知道。 孙悟空看着他，问道：“眼下这些事，他可都记着我的好，你不吃醋么，好歹是亲外甥。” 杨戬听他这般说，心中亦是万般无奈，“我还能求什么呢，各种缘由也都告诉过你，我和他，一日百日说不清的。你若真想帮我，便替我照顾好他，也算是我欠你的人情。” “我倒有些不懂了，多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在世上不是很好么。”若他是沉香，知道这世上除了生父，尚有一位至亲在，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及别的呢。杨戬这人，到底在怕什么呢。 二人又坐了好些时候，孙悟空说罢了话，也就不再打扰。 殿外风光正好，与真君神殿中的氛围恰恰相反。杨戬住在这样好的地方，怎么就不能看开点呢。 “大圣！”正想着，有人远远叫了他一声。 孙悟空将化云斧别在腰上，抬眸望去，不远处是个穿绯色衣裳的小仙官。眉眼画出来的一般，头上坠着几只金晃晃的小铃铛。 “你是……小狐狸？” “正是，现在有名字了，叫不归。”他弯着眸子，一如当年分别时的模样。短短三年，个子高了不少。 孙悟空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怎么穿成这样，跟小丫头似的。” 不归笑道：“百花仙子给的衣裳，芳华殿少了人，叫我去替的。眼下快蟠桃会了，各处神仙都忙着，就我还有点子空闲，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如此……”孙悟空见他这一副样子，不由道，“倒真有些以假乱真的意思，蟠桃会不是小场面，你且小心行事。” “是。”不归点了头，往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大圣今日来的巧，我前些时候瞧见个怪事，压在心里怪难受的。” “何等怪事？” 不归道：“我……又瞧见江流哥哥了。” “陈江流？” 不归点了点头，又道：“在思过崖见过，只是那处早已被废去多时，不该有人才是。” 孙悟空道：“陈江流在普陀山修行，你能见到他更是一件怪事。老孙便问问你，这思过崖是个什么地方？” 不归道：“从前九重天的神仙有错皆是要被关进去的，短则数日，长则百年。听说里头荒芜一片，除了云起云落再没别的。只是……因着有好些不思悔改的，玉帝便直接将人打入轮回了，那地方也因此闲置着。大圣若是想去，我带您去？” “你？” “嗯！” 二人说罢，即刻往思过崖去，越是靠近便越是没了光，待到最近处已是险些伸手不见五指。 孙悟空看着那入口，问他道：“不是废了么，怎么还锁着？” 不归猫着腰，道：“也不能叫人胡乱闯呀，好歹是禁地。” 孙悟空瞧他着轻车熟路的样子，已知他私下里来过几次。 “回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正事。”孙悟空敲了敲他的脑袋。 不归嘿嘿笑了一声道：“大圣若是进去，带上我吧，我也想瞧瞧这背后是个什么地方。” “谁给你的胆子做这些事，若是叫人知道了，可没人护着你，还是快些回去，莫要耽误了正事。” “是……”不归耷拉着眼角，又看了好几眼，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这小狐狸，一准儿是在天界被一群仙子宠坏了。孙悟空叹了口气，待小狐狸走远了，才去到那入口处。 很强的一道禁锢，他将手放在那泛着微光的墙上，很快有烧灼之感传来。 明明是废去的领地，何须这样大的阵仗。他从怀中取出一片叶子飞入那微光之中，翠绿的一片东西很快灰飞烟灭。 “……”孙悟空眼下也没有太多的灵力，这光之后有什么今日是瞧不见了。不过这小狐狸说的话却值得人细细思量，陈江流，他确实该在普陀山才是，若是回来，也必然会先去花果山。 别的他不确定，这一点他还是确定的，别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用了陈江流的皮囊，想要祸水东引。 花果山，沉香进水帘洞时，便瞧见孙悟空坐在矮凳上发愣。 “大圣想什么呢。”沉香把瓜果放在桌上，坐在对面看着他。 孙悟空这才回过神来，一见沉香便想起杨戬给他的那把化云斧。他将东西从腰间取出来放在桌上，道：“给你的。” “给……我的？”沉香有些受宠若惊。 孙悟空点头道：“一位故人给我的，我与他说了这件事，他把这个给我，叫我赠与你。” “是什么样的人，竟如此好的心肠。”沉香将那东西拿在手上，如获至宝。 孙悟空道：“认识你母亲的。” “如此，还请大圣替沉香谢过这位仙官。”他弯着眼睛，对那化云斧大有爱不释手之势。 孙悟空瞧他这样子，心下也不免感叹，此事杨戬不说，他也不好告诉沉香。这两人各自安好，倒是叫他憋在心里，好不别扭。 他拍了拍陈江流的肩膀，道：“其实若要增加修为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陈江流总喜欢听这个。 孙悟空道：“那天上的蟠桃长了许多年，吃一个可增数千年的修为，过些时候是蟠桃大会，必然有长熟的。” “蟠桃会……蟠桃会也会请大圣么。”他这句话，是问到了人心坎儿上。王母的蟠桃会，宴请天界诸仙和西天的菩萨，唯独不会请他花果山的人。 “不会。”孙悟空闻言，略略笑了一笑道，“不过可以不请自来，天上的人那样多，多我一个不算什么，况且那样的场面，你不想去瞧瞧么。” “这，自然是想去的。” “那就成了，这些日子你只顾着自己就好。等到了时候，老孙带你上去。” 沉香道了声“是”，欢欢喜喜地离了水帘洞。 孙悟空歪了身子，也不知方才想到了何处，不由地心下烦闷起来。 人间无数个年月，才长成天上的蟠桃。 孙悟空自己种的蟠桃被沉香练功时吃了不少，只是被花绫催熟的蟠桃好吃是好吃，除了这个仿佛也没什么别的好处。 到底是水土不一样么？ 长夏，孙悟空最讨厌的季节。无论何处都潮漉漉的，充满粘腻之感，身上的衣裳永远没有爽利的时候。 花绫一个人在溪边玩水，沉香近些日子沉默了不少，大抵是有心事攒着。 小猴子不知愁，在山间荡来荡去。 这些日子，九重天很静，异常的静。他明明记得蟠桃会前该是很热闹的，难不成是日子太久，记错了？ 花果山外停了一片云，孙悟空被小猴子拽出来看。远处过来个人影。 每次这样把云停在山外的都是九重天上不熟悉的仙官。 “蛟……魔王？” 那青衫俊目，风流儒雅的男人正是蛟魔王的男身。他嘴角含笑，手边牵着个不丁点儿的孩子。 孙悟空现下看见孩子心下就有些发发，明明是花果山，活脱脱成了个稚子园，有些年纪小，有些心里小。 “怎的瞧见二哥哥也没个笑脸？”蛟魔王来到眼前，将手边的孩子往前推了一推，道，“叫小叔叔。” “小叔叔？这个是……” “小叔叔好。”小孩子听见蛟魔王的话，十分乖巧的唤了一声。 孙悟空从前火云洞见他，还是个乖张的孩子，不曾想小时候竟也这样乖巧可爱。他应了一声，蹲下来打量着红孩儿。 不得不说，到底是铁扇公主的模样好，这孩子大半随了她，细皮嫩肉的看着就想掐一把。 “怎的带他过来了，这才几岁就带出翠云山，不是叫嫂夫人担忧么。”孙悟空见他这样的年纪，还是呆在芭蕉洞受父母管教的好。 蛟魔王看着红孩儿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可嫂夫人和大哥觉得花果山比芭蕉洞要好些，才叫我把他带了来。” “是么？” “自然，你看江流长得多好，要模样有模样，要修为有修为，不是个现成的例子么。” 说到底还是牛魔王夫妇只顾着自己，无暇照顾，这才托蛟魔王带到花果山来。 孙悟空正要说话，花绫从后山来，一眼瞧见了红孩儿，不由道：“呀，好生可爱的孩子。” 她说罢，将人抱了起来。 红孩儿原本还拘束着，见花绫这样和善的不由地也放松了些。 便由花绫把红孩儿带去后山先看着。 孙悟空见二人走远了，才问蛟魔王道：“怎么今日回来了。” 蛟魔王道：“翠云山无聊透了，总不过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花果山有意思，怎么不见那三只眼的小子。” “你活够了，皮痒么，不知道他对你什么心思？”杨戬嘴上不说，心下还是对蛟魔王欲除之而后快的，偏生蛟魔王这样不知死活的还要往人跟前凑。 蛟魔王笑了笑道：“有什么，不就是坏了他件兵器么，再说我都修好了，九重天的人就这样小器么。” 这话蛟魔王不知说了几次。孙悟空心道还就是小器，否则也不会有那许多的神仙因打坏了东西而轮回了。蛟魔王这样的性子，迟早要吃亏。 他心中感慨，说出去还没用。说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且随他去吧。 红孩儿留在此处也好，许多人看顾着，总比无人照料长歪了去吃人的好。 花果山算是实打实的热闹起来，从前唯有一个陈江流，现下一窝人个顶个儿的不听话。 花绫是个好玩的天真性子，整日里带着红孩儿满山乱窜。比起陈江流当日山上山下跑几圈都累的气喘吁吁，红孩儿仿佛天生不知道累是什么意思。 “你不困么？”入夜，孙悟空看着这个小东西问了一句。 红孩儿看着他，道：“不困，大圣可以开始给我讲故事了么？” 孙悟空这才坐直了身子，将他放在榻上，道：“那就讲个唐和尚的故事，从前有个唐和尚，去了女儿国……” “这个听过了，有没有别的？”红孩儿嘟了嘴。 孙悟空道：“我记得没讲过。” “讲过了，女儿国讲过了，喝了子母河的水能怀孩子的，我听过了。”他摇着孙悟空的胳膊。 孙悟空摸了摸脑袋，道：“那就讲蜘蛛精的故事。” 红孩儿一听这个，嘴撅的更高，“我不喜欢蜘蛛。” “……”这孩子比陈江流麻烦多了，陈江流在花果山十几年都没提过这么无礼的要求。 “你再不睡觉，我把你扔出去喂蜘蛛精。”孙悟空吓唬他。 红孩儿愣了一愣，下一刻泪水夺眶而出。 水帘洞的每个角落都是小霸王哭喊的声音，蛟魔王被惊醒，忙过来将孩子抱进怀里。 他摸了摸红孩儿的脑袋，问孙悟空道：“你怎么如此凶，他还是个孩子。” “凶么？”孙悟空看了他一眼，道，“我从前就是这么养孩子的，你怎么不说。” 蛟魔王听见这话，不由地摇了摇头，孙悟空从前哪里是养孩子，明明是叫陈江流自生自灭。只怕全天下，再找不出陈江流这样懂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今天更了好多字，快夸夸我！（住口 第66章 灵力 他心下叹气, 将红孩儿抱了一抱便带去水帘洞外玩耍。 孙悟空乐的清闲, 正好睡觉。 也不知怎的, 近来老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总能瞧见个人, 每日都穿着不同的衣裳，做些无聊的事，打坐诵书一类的。日日如此，不厌其烦。 今日也是，一进梦乡便瞧见那人, 却怎么瞧, 也瞧不清脸。 想他一身本事，居然连自己的梦境也探知不清。世人皆说什么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他何曾白日里想过这样的一个人呢。 晌午，孙悟空坐在溪畔乘凉。红孩儿又吵嚷着他讲故事。 孙悟空实在不明白，这小东西明明嫌他讲的故事老套，又为什么不去缠着别人。 “从前有个……” “有个什么？” 孙悟空看着他, 道：“有个圣婴大王。” 红孩儿算是没听过这个故事, 果然又靠在他怀里静静听了起来。 一直到最后听到那圣婴大王皈依佛门，才瘪嘴道：“怎么这些人最后都皈依了呢, 成佛便那样好么, 我看不如在山里，自由自在的多好。” 孙悟空问他道：“若是世人皆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岂不是乱套了？” “这……”说来也是这个道理。这世间，离不开规矩二字。 “可若是世上的规矩不合理呢。”红孩儿问他。 童言无忌，却又说的不能算错。孙悟空敲了他的小脑袋一下，道：“这世上哪有这许多的不合理呢，你说不合理，不能带上别人。” “嗷。”红孩儿应了一声，小家伙热乎乎的，靠在身边，烧的很。 没几日的太平日子。 孙悟空每在花果山带段时光，天界总出点岔子。 果不其然，蟠桃会的消息没等来，倒是把天蓬给等来了。 孙悟空坐在后山的青岩上，正在看沉香翻跟头，一抬眼正瞧见天蓬急冲冲的过来。 “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没见你这样过。”孙悟空跳下来，正落在他眼前。 天蓬蹙着眉头，看了沉香一眼，沉香自觉拉着花绫走远了些。 “天界出事了……” “嗯。”孙悟空看着他，一如往日的平静。 天蓬对他的态度不太满意，“你就说这个？” “不然还能怎么说。”孙悟空笑了笑，道，“眼下众仙官皆在天界看管着，又能出多大的乱子，你难得来一趟，不如好好逛逛老孙这花果山。” “我不骗你，你自己上去看看便知道了。”天蓬拽住了他的胳膊。 孙悟空见他执意如此，已知事情绝非他想的那样简单，不过眼下三界太平，又能出什么大事呢。 又非要他上去，难道是前些日子伤了二郎神的妖怪么？ “你既要我去，我便就跟你走一趟，可莫要是你和天上的神仙一起，框我去的。” 天蓬闻言，只道：“眼下的时节，我是断然没那个心思与你玩笑的，你快些去便是。” “便就依你。” 二人说罢，即刻驾云往九重天去。 孙悟空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叫一向不出天河领域的天蓬亲自下来请他。 便是他大闹天宫的时候，也是去请的如来佛祖才是，他如今灵力时有时无的，又有什么用呢。 九重天，霞光褪了大半。南天门空无一人，一侧的柱子倒在地上，稍稍抬眼便已能瞧见远处凝滞不散的怨灵之气。 “这，哪里来的魔头竟这样大的怨气。”孙悟空瞧那怨气，便是阴曹地府也没有这样多。 正要迈步进去，天蓬一把拉住了孙悟空的胳膊道：“从这里进去，会惊动凌霄殿的。” “这，玉皇大帝不是在凌霄……” “已然不在了。” “什么？” 二人封住自己的灵力，绕过南天门。 能占领凌霄殿的想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这些年中也未曾听过哪座山新生了鬼王，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到了九重天呢。 便是早有恶鬼蛰伏着也不该在这时候才对，他经历过这些日子，按理原是不该有这一天的。 渡仙桥孤零零地架着，一旁的池中多了几尊仙鹤的塑像。孙悟空跟着天蓬从凌霄殿后绕了进来。 只见满地破碎的琉璃珍珠，连正中间的玄光镜都有好大的一条裂缝。 天蓬依旧拉着他，孙悟空远远看着那宝座之上的人。 乌发微堕，金冠上坠着四海特有的明珠。雪白穿着金线的衣裳将人衬得愈发白了几分。 直到看见那一双熟悉的眸子，染上了从前不曾有的赤色。 “陈江——” “祖宗你可小点声。”天蓬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你现在知道我何叫你上来了吧。” 孙悟空点了点头，天蓬这才将手放了下来。 “他不是在普陀山么？”孙悟空问他。 天蓬听这话，便已知孙悟空对此事毫不知情，忙将他拉远了一些，才道：“这事你问我，又要我问谁去？他一来，什么话也不说，也不知施了什么法子，将在各自宫中的仙官困了起来，又将玉帝和殿上的几个关进了轮回大殿，现下又坐在上头，不知在等什么人。” 孙悟空看着身后的凌霄殿，道：“他才几年的修行，将玉帝关进轮回殿，哪里来的灵力？” “可说呢，我瞧他是魔障入体，一准儿是修了魔道。”也这个法子，才能做到今日的事。 “魔？不可能，他去的是普陀山，此刻不该在凌霄殿中。一准儿是什么人，冒充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宝儿们看见文案上的公告了吗，咱们明天就入v啦，会有三更，大家端午节多吃点粽子~蠢作者圆润着去码字啦 第67章 对立 “你怎就如此信他？”天蓬实在不明白, 明明眼见为实的事情。孙悟空到现在怎么还会有所怀疑。 孙悟空也确实不能相信, 这世上谁都可以入魔, 唯独陈江流不可以。 二人到此时，就算是有了分歧。 凌霄殿, 陈江流察觉出殿外的异样，纵身飞了出去。 殿外，原本无神的眼眸在看到孙悟空时略略动容。 孙悟空回过神来，正见到立在不远处的陈江流。 二人相对望了许久，陈江流垂下眸子, 略略抬了手。 蓦地, 腕上的封灵镯紧了几分，孙悟空看着陈江流略略蹙了眉头, 此刻便是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陈江流无误。 “江流。”他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陈江流只漠然地看着他所在的地方，原本脖颈处的痕迹愈发鲜红。 天蓬将孙悟空向后拉了一拉, 对他道：“眼下他这副模样, 想也听不到你说的话。你与他相处时间最久，可有法子唤他醒来么？” “我……”他仿佛并没有, 孙悟空不知道这许多年来哪一件事才能叫人想起来, 好似这些年月皆蹉跎妄度了一般。 他这样的一个人，年纪尚小，是金蝉子转世, 天资又是一等一的好，哪里有半点值得入魔的执念呢。 天蓬看这场面，心下不由地有几分后悔。孙悟空如今的状况与那刚得了灵力的陈江流截然相反，不能硬碰硬又一时没有叫人醒悟的法子，实在是来的不是时候。 便是天界的神仙都被困锁，也不该去连累花果山才对。 “猴子。”他叹了声气，道，“你走吧，回花果山去吧，这事与你无关了。” 孙悟空没有说话，亦不曾离开。 陈江流静静的看着两人，脸上的神情叫人猜不出心思。片刻后，他略略弯了嘴角，道：“走不了，就留在这儿吧。” 言罢抬剑刺了过去，却是天蓬的方向。 天蓬亮出九齿钉耙挡了一挡，二人打在一起。孙悟空看在眼里，那剑法十分眼熟，每一招却又都与从前见过的有所不同。 似是融合了百家的招数，又发挥到了极致。天蓬每次出招小半皆打在了剑刃之上，其余更多的是落了空。像是知道天蓬接下来要做什么，陈江流应付自如。 “陈江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事么？”孙悟空问他。 陈江流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不曾落在任何人的身上，只沉声道：“知道。” 仅仅两个字。 金箍棒现在手中，孙悟空纵身越过去，却在落地之时松掉了手中的东西。腕的感觉如同火烧又似冰封，直走心肺。 “嗯……” “你想打我？”陈江流回过身来，垂眸看着他。 三年未见，陈江流长高了许多。高到足矣平视他，可是从前眸中的思绪却再也瞧不见，明明只有三年，竟然改变了这许多么。 他是去了普陀山，还是入了阿鼻地狱。 “陈江流——” “嘘……”陈江流的食指放在孙悟空的唇际，轻声道，“无需多话。” 他看着孙悟空，如同看着手下败将。 少有的，孙悟空有些心寒，他从来没有想到，陈江流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天蓬动弹不得，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会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个人，将天界置于如此窘迫的时候。 轮回殿，大门打开又合上。 司命星君一眼看见了入到殿中的孙悟空和天蓬。 “大圣……”他唤了一声、 孙悟空没有理他，只默默坐在轮回镜边上。 玉帝坐在案边，瞧见孙悟空，不由道：“他也会把你这猴子关起来么。” 依旧没有回应，孙悟空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告诉他们，现在这个将九重天的仙官都关在一处的，是金蝉子的转世，佛门弟子么。 “猴子，你告诉我，这小魔头在这些年岁里去了何处？”天蓬坐在一边问他。 孙悟空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话来，他躺在轮回镜边揉着额头。良久，孙悟空翻过身来，问殿内的人道：“当日陈江流攻入凌霄殿之时，你们在做什么？” “在商讨华山一事。”司命星君起身，凑近了些，道，“三圣母压在山下多年，华山无人护佑，原是在商量这个事。” “如此……”孙悟空的目光在各个仙官的身上扫了一扫，片刻后道，“好像，少了一个人。” “何人？” “无事，是俺老孙看错了。”孙悟空靠在轮回境边的围栏上。 司命星君提醒他道：“大圣离这东西远些，若是不慎跌下去，是要受轮回之苦的。” “无妨。”孙悟空看着地上轮回境的入口，问道，“殿内这许多人，便想不到办法出去么？” “这……”司命星君看了玉帝一眼，道，“这法术如同无形之网，叫我等实在无能为力，若当真要出去，便是从轮回镜中，只是这样便失了修行实在得不偿失。” “三太子何在？”孙悟空问他。 “陈塘关。” “二郎真君何在？” “灌江口。” “为何不传讯息？” 司命星君又看了玉帝一眼，见人没有反应，才道：“一来传不过去，二来天蓬元帅试过了，无用的。凡是人间有仙官在的地方，皆受不到诏令，亦或是他们也如同我们一样，身不由己。” “你们就相信一个人，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这副模样么？”孙悟空还是觉得不可能，他知道陈江流，他不该是这样。 司命星君一副有话说的得的样子，在玉帝咳了一声之后还是静静坐下来，不再说话。 这人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总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案上的笔被掷在地上，玉帝看着桌上的册子，道：“朕就知道，总是逃不出，哪吒是如此，杨戬是如此，陈江流也是如此，凌霄殿是供他们取乐的地方么？怎么偏就他们如此特殊。” 同样是成仙，有人济世救人得道飞升，偏偏他们几个跟凌霄殿作对似的。 孙悟空没有说话，其实若不是重活一世，玉帝口中的陈江流，便会换成他孙悟空了。 一群人坐在殿里，笼中之鸟一般。孙悟空很想知道四海的状况，小白龙和九梁也不知察不察觉的到。 这陈江流封了仙官的所在，花果山却是没受影响。 如此，蛟魔王与沉香几个应该还是自由身。亦或是整个妖族，魔界都是自由的。 大门再次被打开，孙悟空抬眼望过去，正是小狐狸不归。 不归穿着一身仙娥的衣裳，挺直了身子才走进来，道：“齐天大圣，孙悟空何在？” 诸仙家里无人回应，目光却都齐刷刷落在了孙悟空的身上。 “……” 孙悟空站起身来，道：“是我。” 不归看着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家主人找你。” “你家……”主人？ 孙悟空突然不明白了，这些人一个个的被下了药，迷了心么？ 不归心下打鼓似的，却又不能在此刻告诉孙悟空，只能抬了手伸在前头，道：“大圣，请吧。” 孙悟空这才迈了步子，轮回大殿的门关上时，天边的霞光半分也瞧不见了。 不归走在前头带路，边走边放慢了脚步，待到孙悟空身边，才道：“大圣如今可信我？” “信你什么？”孙悟空问他。 不归抿了抿唇道：“大圣忘了，是江流哥哥呀，我说我见过他的，在天界。你怎么记性这样差？” “你没事？” 不归点头道：“我是没事，做出样子来哄他们罢了。” “你敢欺瞒玉帝？” “有何不敢？”不归看着他，一双眼睛眨了一眨，道，“大圣现在就别想着我如何了，等会儿去宣华殿，你得想想该怎么和江流哥哥说，我看他神色、眸光像是被什么人控制了一样。大圣，你可要小心行事。” “你还骗过了他？”孙悟空突然觉得世人皆说狐狸狡黠的话，仿佛也不无道理。 不归也不再和他说话，只又去了前方，弯着腰走。 待到了宣华殿，才开口道：“我在您身上放了一道逃生令，大圣若是遇到危险心中默念我的名字，便可以出来的。” “你还有这一手？”孙悟空看着他。 不归笑了笑，道：“保命之策罢了，大圣快些去吧。” 孙悟空这才抬头去看那大门之上的牌匾。 宣华殿很气派，陈设也叫人舒服。 周遭没有人，孙悟空便径直往里走。 一直到身后的门主动关上，孙悟空才又见到那双熟悉的眸子。 “大圣。”他站起身来，到孙悟空身侧。 孙悟空看着眼前的人，一时该不知说什么，良久才道：“陈江流？” 陈江流闻言略略笑了笑，道：“我在普陀山三年，想了大圣三年，大圣见到我就是这样的话么？” “你真的是他。”那方才的人又是谁。 “我是。”他略略弯了眼睛，眸中的赤色褪去后一如三年前的模样。 孙悟空一拳打在了他的肩上，“缘何要骗俺老孙，刚才在凌霄殿外。” 陈江流道：“眼下天界眼线四布，我是不得已才没告诉你，不是有意欺瞒。” 第68章 引蛇出洞 “那又为何攻入凌霄殿, 为何――” “大圣。”陈江流拍了拍他的肩膀, 让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道，“你莫要着急, 且听我细细说来。” 他坐在一边将自己领口处的地方压低了些，道：“大圣可还记得这个？” “封印？” 陈江流摇头道：“不是，是有人在你我皆不知道的时候留下了祸根。若不是我在普陀山三年，如今便就真的入了魔。” “你不会的。”孙悟空看着他，道, “便是不在普陀山, 老孙也会看好你的。” “好。”陈江流闻言略略笑了一笑，道, “我信你，只是那人居心叵测，不止要我入魔，更想食了我的心智，做成一把活的利刃。” “竟有如此的事, 为何不告知与我？”孙悟空只当他是三岁的人, 不成竟然能在心下藏下如此大的事，到底是不一样了。 陈江流道：“万事不知才会信以为真, 如今我将计就计, 你不知情才更像些。如此，待那人信以为真自然会现身的。” “你怀疑那人在九重天？” 陈江流点头道：“不止如此，更在你我之中, 或是天蓬，或是嫦娥，甚至宝座之上的玉皇。” “那你的灵力……”能将诸仙困锁，要有多大的灵力呢。 陈江流的手抚在阴阳封灵镯的刻纹上，低声道：“我观诸神的法器，招式，很快便能依葫芦画瓢的学来。至于困锁这许多人，我也说不上来，大圣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做原本想做的事便好，如此，先将那人引出来再说。” “若是我呢？”孙悟空问他。 “什么？” 孙悟空道：“若我就是那人……” “你不是。”陈江流答的果断，他看着孙悟空道，“我信你，也看的清楚。” “好。”孙悟空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不过他能说个“信”字，已是太好。 这世上，能够相互信任的，已是不易。 陈江流舒了一口气，道：“这三年里，我来过人间，也见过你。” “见过我？”孙悟空竟没有半点感应，这人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陈江流道：“我见你救了一个书生，还和他下了一夜的棋。” “你瞧这个做什么……”他也是怪无聊的，下棋这样的事都能看一夜。 陈江流看着他，道：“因为有大圣，可是无论我瞧见什么皆不能告诉你。” “你也算是受苦了，眼下还顺利么。”这算是陈江流头一次做这样大的事，还是独自一人。 陈江流坐低了些，头歪进他的怀里，抬眸道：“无论怎样也走到这个地步了，咬咬牙就过去了。” 墨色的长发落在锦袍之上，孙悟空突然很庆幸陈江流还留着头发，不然眼前的，就要是个明晃晃的脑袋了。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原本落在发间的手突然收了回来。 “怎么了？”陈江流问他。 孙悟空看着他，道：“我仿佛知道这人是谁了……” “你知道？” 孙悟空点头道：“这个人你见过。” 凌霄殿，陈江流倚在宝座上，阖眸等着来人。 有风缓缓过来，吹起了衣摆，连带着四下吊着的铃铛。 殿上，有灵力聚在一起化作了人形。 思过崖，孙悟空从怀中取出令牌放入微光之中。 那光依旧十分倔强的亮着。 “这东西不行啊。”这一声将孙悟空略略吓了一跳，他回过神来，小狐狸正弯着腰站在身后。 “你怎么又来了？”这孩子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不归弯了弯眼睛，道：“来送东西的，大圣打不开这门，我有个宝贝兴许能打开。” 他言罢，从袖中取出一盏莲花灯来。 “这东西……” 能把一盏灯刻成如此模样的，也只有宝莲灯了。 他看了不归一眼，道：“你可会使这东西？” “这……不会，二郎神或许可行。” “……”这说与不说又有什么用呢，杨戬这会子还不知被困在了何处。 孙悟空低头看着那略略带了些尘灰的宝莲灯，眼睛亮了一亮，问他道：“凌霄殿状况如何了？” 不归思量了片刻，道：“江流哥哥在等着，我瞧有人去了凌霄殿，就过来了。” “如此说，那人还顾不上我们。你在此处等着，我去华山一趟。”孙悟空拍了拍他的脑袋，为了掩人耳目也不曾驾云，即刻从登天梯下去。 借陈江流的灵力来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人心比天高，自己却没有这样大的本事。想来不会太难对付。 华山，孙悟空看着满目的翠色，一棒打在了地上。 无有土地出来，必然也是出不来了。 孙悟空从怀中取出翠竹叶，在宝莲灯上过了一过，抛到了空中。 那叶子停了一停，很快往大山深处去。 一路悬崖峭壁，走了不多时，见到一座洞窟。壁上有水滴下来，孙悟空跟着竹叶一路往深处去。 待破了好些石头堵塞地方，终来到了最后一扇门。 这门隐隐泛着些光华，看着结实无比又带了好些灵力。 四下刻着莲花纹路。孙悟空把金箍棒变细了些，在缝隙中撬了一撬，大门纹丝不动。 “呜呜……”洞穴内传来回声。 孙悟空转身看去，洞中空无一人。 片刻后，四下的水滴凝了声音，渐渐汇在一处，在地上化作了小小的一团。 “嗷呜――”却是泉眼仰着脑袋看他。 孙悟空蹲下身子来，看着这个小东西，“你这东西怎么不在东海？” 泉眼睁大眼睛看他，又歪着脑袋看了看后头的门，然后冲过去一头撞在了门上。 孙悟空忍不住笑出了声，“无用的，这门老孙尚且打不开，你这小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小东西在大门附近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回到孙悟空身边转圈。小狗一般，便是哮天犬也没有这时候。 孙悟空正要将他抱起来，蓦地身上传来一阵凉意，这个人仿佛要化开一般，很快散成了如水的灵力。星星点点的东西在原地转了一圈，很快穿过大门的缝隙进去。 如同星辰的粉末，它们在门后又缓缓汇聚成了形。 孙悟空只觉眼前一黑，再恢复光明时，已到了大门之后。 眼前的景色叫人新奇，四面的墙壁上置着数盏未点燃的灯，周遭是狭窄的通道，荷花池占了大半的地方，最中间有处不小的落脚之地，平坦的石桥可以一路通过去。 “三圣母……”他唤了一声，可四下除了回声，便再无人回应。 泉眼扒在他肩膀上，跟着“呜呜”叫了一声。 孙悟空摸了摸他的脑袋，抬脚踏在石桥上，很快墙壁上的灯盏被点亮，脚下也有细细碎碎的光亮。 不远处，有人席地而坐，是灯盏提醒了有人的到来。她站起身来，向孙悟空的方向眺望。 “二哥……”她立在原处，却在孙悟空来到眼前时，略略蹙了眉头，“你是，什么人？” 孙悟空即刻拱手，道：“在下花果山人氏，乃是——” “孙悟空……”三圣母看着他，道，“我听二哥提起过，却不是这副模样。” 孙悟空闻言，即刻现了本身，三圣母见他这模样才放下心来。 “既是孙大圣，又为何到华山来，二哥没有一同来么？”听三圣母的语气，虽被压在山下，却对杨戬没有半分怨言。 孙悟空道：“你的好二哥如今困在灌江口，出不来呢。” “缘何会如此。” “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得路上再说。”他言罢垂眸看了肩上的小东西一眼。 二人从华山出来，来至思过崖。 三圣母看着眼前被封的思过崖，道：“我可尽力一试。” 言罢催动了手中的宝莲灯，广袖飘扬，彩光四溢。小狐狸眼疾手快将附近的地方封住，不让灵力传至他处。 大门之后是无边无际的深渊。 “就这么个地方还封起来做甚。”孙悟空往前方扔了一片竹叶，很快竹叶消失在深处。 三圣母看着眼前的场景，道：“此地乃是关押有过仙官之地，大圣若是信得过我，可随我来。” 三圣母为人，自然是信得过。 不归见这门后光景，心下有些发怵，忙道：“不如你们先进去，我给你们守着大门。” 孙悟空点了点头，随三圣母向深渊而去，一路皆是无尽黑暗，其中无人，只依稀可感觉有云划过脸颊。 待到一处山崖，眼下突然亮了许多。 二人落在上头，穿过石门，是一处空旷的平地。断裂的锁链散落在地上，四下目所能及处唯有起起落落的云。 三圣母将宝莲灯放在眼前，有光从中而出，很快散入思过崖的每一处地方。 孙悟空看着远处的云，问她道：“将人关在此处，要做什么呢？” 三圣母看着地上地锁链道：“自然是思过，短则百年，长则千年。” “可若是死不悔改……” “所以后来这地方废去了。”三圣母将地上碎裂的一段锁链拾在手中，道，“天界有魂飞魄散一说，也便因此而生……” 她说到此处，音声略带哽咽，大抵是想到了云华等人。 第69章 禁锢 当日云华私下凡间, 玉帝为了天界的颜面不惜诛杀杨家所有人, 若不是杨戬和三圣母兄妹被人所救, 只怕结局会更为残酷。 大道无情，身为仙官便不能有私情。玉帝所作所为虽然不妥当, 却也是唯一能震慑天界诸神的法子，只是这法子或许尚有改动的余地。 蓦地宝莲灯大亮，四下散布的光芒汇成了一道，往远处而去。 孙悟空与三圣母跟在那道光后，很快便在更高的山崖上看见了人影。 那人被光影所围, 孙悟空站在远方, 从宝莲灯而出的光将那光围了起来，不多时, 二者一同散去。 那人立在中间，身上的锁链一直延伸到云端。灰白的长发垂落在眼前，亦不曾有反应。大抵是晕了过去。 “这人在此地，也不知经受了何等的苦难。”孙悟空走过去，用手将他垂在眼前的发丝绾外耳后, 却被这熟悉的面庞所惊讶。 “太白金星……” 眼前这人虽额首间遍布伤痕, 孙悟空却绝对不会看错。 这个人，这个从前对他百般放纵维护的人究竟太白金星, 还是陈江流口中所说的人。 原是早已怀疑, 却在看到真相之时难以接受。孙悟空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天上的神仙这样多，为什么偏偏是太白金星呢。 “大圣……”三圣母唤了他一声。 孙悟空站开来, 三圣母用宝莲灯将那人身上的禁锢的锁链褪下。 灵力从灯中而出，又入了太白金星的体内。人虽不曾醒来，却已是好了太多。 孙悟空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略略有些恍神。他从来没有认错过人，便是今世太白金星头一次来花果山，也是与上一世并无两样，难道那个劝玉皇大帝招安他的，就已经不是太白金星了么。 身后传来声响，孙悟空回头，有暗色的灵力落在眼前，化作人形。 他从凌霄殿而来，仍旧是太白金星的模样，雪色的头发与和善的面容，手上正掐着小狐狸的脖子。 “孙大圣。”他唤了一声，将小狐狸扔在地上，脸上是略显怪异的笑容。 孙悟空将三圣母等人挡在身后，手上握住了金箍棒，“你不是太白金星。” 那人嗤笑一声，道：“是与不是又如何？从今往后，我是何人，再也由不得他人定论。” 他看着孙悟空，眸中仍有些许期盼。 身上仍旧缠绕着暗色里灵力，待灵力从头而下，人已经退去了现在的皮囊。那是一双极为年轻却又深沉的眼眸，仍旧是白发，却是一袭玄色锦袍。 “我等了千年有余，就为着能有一个人能替我完成这件事。”他的目光落在孙悟空身后的三圣母身上，道，“我曾以为这个人是杨戬，可他归依天界，实在太令人失望。” 眸中带着些许嫌弃，他看着孙悟空道：“后来，我发现了你。天生地养无牵无挂，我以为你会帮我，闹上凌霄，诛灭众神，可是你没有。不过没关系，陈江流是更合适的人选，多谢你，教导他这么多年。” 若不是重活一世，孙悟空确实会大闹天宫。可是他不记得，记忆里有这样一个人。 那人收回目光，落在自己修长的指节上。他沉声道：“你莫要再想了，吾乃阴阳令中怨灵所生，是天地所孕育，与你一样，便是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除我的法子。” 胸有成竹的语气。 “惊鸷，他是惊鸷……”三圣母退了几步，道，“我与二哥在黄泉时见过他。” 似是想起了好些事情，三圣母蹙紧了双眉，握着宝莲灯的手隐隐颤抖。 便是个难缠的家伙，孙悟空握紧了手中的金箍棒，道：“要做什么事，便自己去做。为非作歹，无人与你共谋？” “为非作歹，你觉得这是为非作歹么？”他看着所悟空，略略摇了摇头，道，“你错了，六界本就是胜者为王。仙家为强，便掌握了其他各道的生死。世人为弱，便供奉诸神佛，以求庇佑。可是这天上的神仙却仿佛并没有怜悯之意，无外乎是在天灾之后，施予小恩小惠，可是孙悟空，你又知道这天灾不是人为么？” “你想说什么？” “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与我一同重立这世间法则的机会。”他看着远处的云，道，“当日是我教导夜寻杀了青丘一族，若不是你亲自揭露，她会在天界荣华一世。” “又如何？” 惊蛰挑眉道：“又如何？所以你看，若不是你道出了真相，可有人会管那蒙冤的六太子，可有人为青丘一族做主么。没有，他们选择相信了夜寻，因为此事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因为青丘一族的存亡与自己不相干呢。” 这些话，带着些许蛊惑人心的作用。 惊蛰看着孙悟空与三圣母二人，又道：“可你与他们不一样，这世上靠数百年修行才得道飞升的是蠢材。不似你我，生来便有这个能力。既然如此，又为何不能代替他们呢？” 他说了许多，孙悟空却大都未听入心中。他不知道诸神的统治是否不公，却知道这世上作恶之人，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就像是惊鸷，明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却又要扯到什么六道之中。哪有那么大呢？ “你莫要再说了。” 无论是前世的大闹天宫，还是今世的安居山林，他所做，皆不曾后悔。他从来都不稀罕什么神仙之位与长生不老，更不会轻易受人蛊惑。 孙悟空提棒过去，惊鸷立在原处，不曾后退半步，只抬手点在空中，灵力从指间溢出，在眼前汇成了陈江流的模样。 “好孩子，去吧。”他在陈江流耳畔低语了一句。 如同丧失神志的兵器，陈江流抬剑挡在惊鸷身前。 “陈江流……” 无人应他，长剑击在金箍棒上发出声响。三圣母看着从地上打到云端的两人，心也跟着揪起来。 唯有孙悟空知道，陈江流这几招看似失手打在了金箍棒上，实则目标就是金箍棒。不过是面上打得厉害而已。 惊蛰望着云端的方向略略笑了一笑，右手捻了灵光送过去。那灵光潜入体中，陈江流挥剑的动作滞了一滞。 “陈江流……”孙悟空察觉出了异样。 像是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一剑刺了过去。玩悟空刚举起金箍棒，手上的封灵镯突然紧了几分。 烈火伴着寒冰，窜入血脉经络。长剑从肩头进去，在身后带血而出。 孙悟空蹙紧了双眉，从云端落下。 三圣母推了莲花出去，将人接住缓缓放在地上，孙悟空扼腕看着不远处的人。 陈江流的眸中失了光彩，如同活着又像是死了。 “我知你二人的把戏，便是他灵力再强，所言所语亦逃不出我的眼睛，又何必自作聪明。”他走近了几分，垂眸看着孙悟空，道，“如何啊，孙大圣，失了灵力，还用什么来斗呢。” 他大笑了几声，转身高举了一只手。 原本被断在地上的锁链重新合在一起，如同灵蛇缠在了孙悟空的身上。 孙悟空被驾起来，数十条锁链向云端而去。 惊鸷回过身来，看着他，道：“你救了太白金星，就替他顶了这个位子吧，他是个好人，我也舍不得他死呢。” 他言罢，拍了拍陈江流的肩膀，道：“还真是个好孩子，你放心，我叫他来陪你。” 三圣母几次想要过去，皆被陈江流阻住了去路。她看着被禁锢的孙悟空一时心急如焚。 惊蛰挥了手，三圣母等人被陈江流带出去。他看着孙悟空略略笑了一笑，而后散去了身形。 偌大的思过崖，仅剩下一人。 孙悟空看着几人消失方向，深吸了一口气。肩头的伤口作痛，却并比不得取经路上受过的伤严重，他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宝莲灯滚落在地上，被人遗忘。他抬头，入眼的是只会飘在天际的云彩，四下安静的可怕。 与被压在五指山下不同。一个是如来，一个是陈江流。怎么就会是陈江流呢，他说过，只是引蛇出洞的。 他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宝莲灯。 有一道灵力将它扶了起来。 泉眼，那小东西叼着宝莲灯走到孙悟空身侧，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似是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也不发出声响，就静静地坐着，抬头看天。 有血滴在下头，泉眼的额头处被染红。它起身在孙悟空的脚边拱了拱脑袋，然后继续卧着。 如此，不知多少个时日。 五指山数百年春秋，风吹雨打，皆比不过这几日来的漫长。此地虽未有霜雪，却叫人心冷。 腕上的封灵镯始终的亮着，似是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孙悟空无数次驻眸看它，心下皆是不同的感受。今次这一眼，却发现了些不同。那泛着亮光的桌子上隐隐缠缚这一根红线，这红线从腕上绕了几圈，一直延伸到思过崖之外的地方。 他略略动了动手腕。 远处，有人的心随之而动。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三更！ 恭喜大圣喜提传销头子惊鸷 孙悟空：不要，滚 第70章 眼眸 似万般蚁蚀, 胸口处的地方提醒着他如今做过的事, 已然违背了自己的意愿。 “你心有执念, 故易成魔却难以得道。” 他记得来至普陀山时，观自在菩萨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但从始至终, 得道与否在陈江流的眼中便不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修行与否也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可是这个执念，却永远不能成为伤害那人的利刃。 长剑落在地上，胸膛处的玉锁微热。 “唔――”似是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原本坐在地上的泉眼叫了一声, 它咬了咬孙悟空的脚踝处的锁链。 “无妨。”孙悟空仍旧看着腕上的那根红线。这东西, 不是今日来的，像是已经跟了他许久一般, 那一头究竟是何人呢。 “大圣，大圣……”识海中突然有人唤了几声。 “你是，小狐狸？” 不归道：“是我，您还在思过崖么？” “在。” “啊。”不归舒了口气道，“若是您此刻唤我的名字, 可以出来的。” “不了。” “为什么？” “我, 不知。”孙悟空握紧了拳头，他不是不想出去, 而是在想该如何面对。 泉眼抬头看着他, 依它的灵力，带孙悟空出思过崖不是问题。可是要将这个人带往何处去呢。 灵力被封在体内，肩胛处的伤口渗透玄色的衣裳。他深吸了一口气, 道：“若是你能逃出去，去花果山，带沉香他们离开。” “大圣——” 孙悟空掐断了二人识海的联系。小狐狸是个聪明人，总懂得如何保全自己，能一个人熬过数百年的寂寞时光必然有他自己的办法。 如今在思过崖的几日，正好让他静上一静。 夜寻一事后，孙悟空去问过杨戬。阴阳令乃是天下怨灵之气所炼化而成，虽可乱阴阳却也只有阴而无阳。 他还记得菩提老祖提过“阴生阳长，阳杀阴藏”的话，惊鸷所求便是一者极胜而另一者消亡，这件事便是十个金蝉子也做不到了。 妄图控制阴阳，无外乎是又给三界带来一场浩劫。 就好似这天地间，有一个大闹天宫的，便会有一座五指山。不是宿命，而是万物使然，相互衡制。又好似东海必将消亡，于是便有了阴阳边境带来新生的泉眼。 他垂眸，看着脚边的小东西，突然笑了一笑。 泉眼受宠若惊，围着孙悟空转了几圈，然后乖乖地窝在地上将宝莲灯圈进了怀中。 这世上有怨灵所化之源，便有精灵所化之本。若是能找出来，或许可以一敌，而这个地方一定就在…… “阴阳边境。” 他垂眸，那小东西额头上的角亮了一亮。 心下释然了许多，再抬头时，远处的云也变得淡了些。 陈江流……是他将陈江流带回的花果山，也一定能看好他。 他得离开。 “不归”二字，从心中诵出。 身上愈发轻起来，他缓缓闭上眼睛。蓦地一道黑影将身上的感觉驱了个干净。 “你念的是何人的名姓？” 孙悟空睁眼，对上的是一双他不愿看到的冰冷的眸子。 陈江流的目光落在孙悟空的肩头，像是看到了极为让人不悦的事，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心中的念想太过于执着，便易成魔。 孙悟空看着他，缓声道：“我记的你的眼睛。” 那应该是一双比现在更为清明的眸子，他不愿意看到陈江流变成四大皆空的唐三藏，更不愿意看到他冰冷的站在自己眼前。 陈江流攥紧了拳头，目光中的赤色渐浓，他看着孙悟空，却没有为他解开枷锁。 孙悟空笑了一笑，一如在花果山时暖人心脾。 无论身处何地，从来没有人，能困住一个孙悟空。 蓦地，眼前的人散作水珠，它们扬在空中，又落在地上。 陈江流慌了神，他伸手去握，到最后却唯有一片竹叶落在手心。 无影无踪。 像是乘着风，一路赶来。 孙悟空落地时，眼前是熟悉的翠色。 “阴阳边境。”他垂眸，泉眼叼着宝莲灯将人拱了一拱。 孙悟空摸了摸那它的脑袋，这小东西究竟还有多少灵力是他不知道的。 腕上的封灵镯隐隐泛着微光，他迈步，第二次踏入了这片土地。 阴阳边境阴为阴阳生发之源，万物始生之本。 像是得到足够的灵力，原本走在孙悟空脚下的泉眼陡然间化作了毛色雪白的庞然大物。它俯首，将孙悟空掀在头顶。 孙悟空扶着一只角站稳了身子。 泉眼迈开腿，往深处去。 从前孙悟空徒步走在此地，四下皆是花红柳绿，如今站在灵兽身上便只能瞧见寸草不生的石崖，这便是泉眼眸中的阴阳境地么？ 一直走了许久，连石崖也瞧不见的地方，像是到了尽头。 泉眼停下步子，脑袋伏在地上。 孙悟空从上头滑下来，拍了拍它的脑袋。 泉眼将他往前方推了一推。 有光照在身上，原本作痛的伤口渐渐没了感觉。 一朵降色的莲花从干涸的大地上破土而出，盛放在眼底。 正中间的花蕊处，是一枚小小的玉牌。 无欲无求之人方得心中所想，可无欲无求之人心中又无所想。 泉眼看着他，孙悟空伸手去捡那白玉牌。 一阵风过，将原本挺立的莲花折断开来。 “什么人……”孙悟空蹙了眉头。 不远处，那人将莲花放在鼻尖嗅了一嗅。 “还要多谢孙大圣，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惊蛰将莲花弃在地上，摩挲着左手中的玉牌，缓声道：“金蝉子为我覆灭天庭，灵石为我掌令阴阳。这数千年来，我是不是头一个呢，嗯？” 他看着孙悟空，眸中的笑意愈发浓郁。 孙悟空取了金箍棒，当头打去。 惊蛰抬手在空中点了一点，自己的身形即刻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执剑的陈江流。 孙悟空及时收回手，陈江流站在原地看他。原本泛红的眸子，带了些水汽。 二人停在石崖之上，未有动静。 “呜――”泉眼哼了一声，趁势将二人顶在了头上，而后迈开步子一路狂奔。 “你……” 孙悟空仍未反应过来，一个踉跄，险些坠下去。 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拦了回来。 “陈江流？” 似是有意为之，陈江流向后，二人滚进了泉眼雪白的毛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江流冲呀！！！ 第71章 魔障 “你……”孙悟空看着他, 问道, “是何时清醒的。” 这孩子总是叫他出其不意。 陈江流闻言略略笑了一笑, 低声道：“我见你时，满心满眼便只有一个你, 哪里还有受他人控制的功夫。” “话说的什么话。”孙悟空抬手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小小的动作掣动了肩头处的伤口。 他微微蹙了眉头，翻在一边躺下。 “如何了？”陈江流坐起身来问他。 孙悟空叹道：“俺老孙可忘不了你这一剑呢。” 那是何等绝情的一个人，又是何等冷漠的一双眸子，只怕这辈子再见不到了。 “我……”这事最他愧疚,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补偿, 陈江流学这一身本事，到头来伤了最重要的人。 他思量了片刻, 下一刻俯下身去，修长的手指轻抚在渗血之处。 有痒痒麻麻的感觉传来。 “灵力？” “嗯。”陈江流点头。 孙悟空笑道：“这不是会传么，怎的当初要骗我？” “我……”他看着孙悟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泉眼四只蹄子不挨地似的，蹿的极快。 陈江流沉默了, 他看着孙悟空, 做错事一般。 孙悟空如是问，却未将此事放在心里。他心大的很, 五湖四海都在里头, 何事皆可以忘怀，陈江流能回来对他而言已是极好了。 “大圣……” “嗯？” 嘴角处被温热的唇覆上，孙悟空直接愣住, 他看着陈江流，以为又是什么灵力一类的东西。 陈江流的眸子隐隐泛红。 不似从前的小心翼翼，这一次是啃咬，带着几分急迫的意味。 后背处颠的很，一直到某人的手抚在了腰间织金的宽带上。孙悟空才觉出不对劲，这已经不止是开玩笑了。 “陈江流……” 眼前的人俯首向下而去，在领口处留下浅浅的痕迹。 像是渴望许久，在今日终于放下了拘束，明明清醒却偏偏要顶着不清醒的名头。 孙悟空伸手推他，却被一把攥住垫在了身后。 这个姿势太过奇怪，他心下有些慌，陈江流这小子明明依旧被那魔障困着，说什么大话，没得叫人掉以轻心。 下方的衣裳贴在一处，也不知是过于颠簸还是别的，越发有些炙热。 金箍棒悄悄从耳中坠出来，绣花针一般，从泉眼柔软的毛下穿过，来至陈江流的身后。 下一刻，陈江流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孙悟空将人推开，喘了两口气，才坐起身。 脑中一时炸开来，陈江流这小东西，入魔的执念仿佛格外特殊啊。 抱着人就啃，他是饕餮么。 腕上的红线亮了一亮，孙悟空垂眸看那细细红红的一条，从自己的手腕处一直延伸到陈江流的腕上。 “……”这是什么时候犯下的错误。 孙悟空突然有些明白陈江流方才的举动，大抵是这东西在作怪，扰了人的心智。 他低头去解那泛着微光的绳子，却越解越乱，到最后绑的愈发紧。 蓦地，泉眼驻了脚步，低下头，伏在地上。 孙悟空看四下，已然是在阴阳境地之外。 “那人还在里头，缘何要到这里。”孙悟空拍了拍泉眼的后背。 泉眼呜了一声，耸了耸身子。将孙悟空与陈江流二人放在草地上。 带着露水的青草将衣裳沾湿了几分。 “悟空……” 唤他的是熟悉的声音，飘渺而又柔情。孙悟空抬头，落在眼前的正是观自在菩萨。 他垂眸看着孙悟空，将手中羊脂玉净瓶的杨柳枝取出，抛向了阴阳边境的入口。 原本畅通无阻的地方，结了一道微光做的墙。 孙悟空站起身来，道：“菩萨，那惊蛰取了白玉牌，尚在阴阳边境之中，若不阻止，不怕酿成祸端么。” 观音道：“阴阳边境，乃是有去无回之地，任他法力高深，但有一丝妄念在，便出不得此地。” “当真如此，那俺老孙又为何能出来。”今次这一遭也不算是头一回了。 观音看着他，道：“你这猴子是天地孕育的灵石，又哪里有什么妄念。惊蛰虽同为天地所化生，却为怨灵所聚，执念太深，妄念太重。此番他做下的罪孽是天庭的一劫，亦是自己的一劫。你引他入镜，算是你的一番功德。” 功德不功德的孙悟空是真没往这上头想，更何况来至阴阳边境根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回眸看着阴阳边境的入口，问道：“弟子敢问一句，那阴阳边境中，惊鸷所求的，究竟是何物？” 观音闻言，略略顿了一顿，道：“阴阳边境乃天地造化之本始，蕴有万物始生之源，若得其中之灵力，方可控阴阳，倒是非。” 那倒确实是妄念了，阴阳各有其常，又怎会有人可以掌控呢。 孙悟空收回目光，道：“菩萨，此番陈江流为引人出来，身缠魔障，可还有转还的机会。” “若除去心中执念，便可断了祸根。” “这……”孙悟空低头老着陈江流，思量了片刻，道，“可否请菩萨将他带去普陀山。” 佛门清净之地，远离是非，对他或许回有好处。 观音没有说话，他看着陈江流，神色略微有些异样。 “那孽畜借人之手，困锁天界诸仙，本座还要前去搭救。陈江流既是心魔，留在何地皆是一样的。”他言罢，脚下的莲花座带着人消失在一片光影之中。 这便怪了，从前想着法子叫陈江流皈依佛门的人，今次这是怎么了？ 身后，原本窝在地上的泉眼站起身来，它看着孙悟空，低头蹭了蹭他的手背。 庞大的身躯受到感召一般，渐渐化小，却再不是从前蓝莹莹一手便能拎起来的小灵兽。 孙悟空再抬头时，眼前站着一个穿白色锦袍的男人。 浅色的龙角，清澈的双眸。他立在孙悟空的眼前，眸中透处出几分新奇之意。 “你是，泉眼？” 孙悟空从未想过，那样一个小东西也是可以化形的。 眼下看人的高度与从前不大一样，泉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十分迷茫的点了点头。 耳畔传来几声犬吠。 作者有话要说：　　观世音：管不起，溜了溜了 感谢祁柒和彩虹糖的地雷，也感谢所有订阅的大宝儿们，一把抱住，揉一揉ovo 第72章 端倪 远处, 哮天犬飞也似的窜过来, 直奔入孙悟空的怀里。 孙悟空抱着怀中斤称不小的哮天犬, 摸了摸它的脑袋，回应他的是一脸口水。 泉眼看见此情此景, 眼睛亮了一亮。 孙悟空将哮天犬放下来，问他道：“你家主人可平安无事？” “嗷呜――”哮天犬长啸一声，往后摆了摆头。 杨戬手握三尖两刃刀随后而来，连带着甩着长鞭的蛟魔王，二人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 孙悟空冲他们笑了笑道：“两个二哥来的都巧。” 眼下皆是平安无事, 他也就放下心来。 蛟魔王见孙悟空颇为悠闲的站在此地, 又瞧见陈江流倒在地上，问他道：“江流这是……” “魔障入体, 今后要小心些。”孙悟空的目光落在陈江流身上，颇有些无奈。 蛟魔王听闻这个，“嗐”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兄弟几个便是魔界中人, 能叫这魔障困住不成？” “但愿如此。”孙悟空深吸了一口气, 将原本在地上的陈江流搀扶起来。 杨戬见他二人均已出来，又方瞧见观世音似曾来过便, 已知事情处理了大半。 孙悟空见他过来也不说话, 只问道：“杨二哥是从哪里来？” 杨戬道：“灌江口，前几日也不知是何缘故困在府中不得出来，今日没了那禁锢便寻着你的方向赶来了。” “未去天庭么？”按理说, 杨戬破了封印，原是该受到天庭的召令才对。 杨戬略略低头，道：“不去了，天界诸仙，不少我一个。” 是不少，不过这一次不太一样。 孙悟空转头问蛟魔王道：“是小狐狸将此事告诉你的？” 蛟魔王点头道：“眼下他们在翠云山躲着，我知道消息就过来了，路上遇到二郎真君，这才一同过来的。” “如此，咱们就去翠云山。” 杨戬听他如此说，略略思量了片刻，道：“既说定了，我也就回灌江口，若是有事再来支会我，我自会前来。” “诶。”孙悟空见他要走，忙拦了一拦，道，“杨二哥眼下既不去天庭，不如与我们同去翠云山一趟。” “翠云山？” “嗯，不知肯不肯赏脸。” “自然……去得。” 他原是不想涉及孙悟空的私事，眼下既然要他去，也断然没有回绝的道理。 几人说罢即刻驾云去了翠云山，孙悟空将近几日来的事悉数告知了二人。 蛟魔王一阵感叹，又看着那多出来的泉眼，道：“怪不得生的如此好看，原来是泉眼所化，汇了天地灵气的就是不一样呢。” 泉眼听见蛟魔王说他，也没反应，只静静站在孙悟空身边，若不是长得高些，倒真容易忘了有这么个人在。 “你不会说话么？”蛟魔王问他。 泉眼略略蹙了眉头，站的远了些。 孙悟空道：“许是初化形，对人事都还不大清楚。” “是么。”蛟魔王也没有和哑巴闹下去的心思，又转过头去和杨戬说话，一时也闲不下来。 待到翠云山时，铁扇公主正巧出来，原本含笑的嘴角在见到杨戬时，瞬间平复下来。 “嫂嫂。”孙悟空唤了一声。 红孩儿几步过去，扒在人腿上，“大圣回来了。” “回来了。”孙悟空将陈江流托付给蛟魔王，把红孩儿抱起来，轻轻刮了刮鼻子，道，“这几日可乖？” 红孩儿笑盈盈的也没说话，想来他也说不出什么，小魔头一样的人，哪里乖的起来呢。 铁扇公主看了几人一眼，道：“可还好？” 孙悟空道：“嫂嫂放心，一切都好。” “这便好。”铁扇公主这才舒了口气道，“既然来了，就快些进去，里头都在等着，也叫他们瞧瞧你，好放下心来。” “是。”孙悟空抱着红孩儿进去。 杨戬跟在孙悟空身后，原是板着一张脸的，在见到洞中的人时，一时有些恍惚，“三妹……” “二哥。”那坐在对面的人，正是三圣母。 沉香站在一边，也略有些愣神。 三圣母站起身来，走过去，她看着杨戬，眸中有些许泪光，是相见之喜，亦或是即将离别之痛。 杨戬看见她与沉香二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多少年来，心中最温存的一片地方。 “你是……我舅舅。”沉香问他。 “是。” 这是杨戬第一次听见沉香叫他舅舅。 孙悟空见他三人团聚，也不再打扰，只让人找了空着的房间把陈江流安置下。 泉眼自始至终都静静的跟着他，像是从前一般。 孙悟空回过身来，问他道：“会说话么？” 泉眼的眼睛圆了几分，道：“会。” “那方才蛟魔王问你，怎么不说？” “不想。”他略略蹙了眉头，像是想到了讨厌的东西。 孙悟空坐在一边，倒了杯水。泉眼也跟过去，站在他身侧。 孙悟空瞧他，大抵是如同小狐狸一般，久居在无人之处，遂有高深修为，心智却不成熟。 “阴阳边境不能回去了，你想去何处？” 东海是个好地方，泉眼这样的，多的也不用做，只在其中动用小小灵力便可力挽狂澜，龙王自然不会亏待他。 只是好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总也不能不听他的意思。 泉眼垂眸看着孙悟空，清浅的眸子如同海水泛着粼波，他思量了片刻，道：“我想，留在东海。” “当真？” “嗯。”他略略蹙了眉头似是有话想说，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孙悟空站起身来，推门而入的正是蛟魔王。 泉眼见来人，眉头蹙的更紧了几分。 蛟魔王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回过身来，对孙悟空道：“我瞧他好的很，多年不见像是要比你高了。” “原是心魔，外头瞧不出来。” 蛟魔王听见这话，“哟”了一声，道：“那可不太好办，这心病可难治的很。” 他站在孙悟空身侧，低头问他道：“你可有瞧出些什么来？” “这……”这叫他如何说，说这孩子的心魔就是他孙悟空么。 “我……” 孙悟空正思量着，蛟魔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腕上。 “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蛟魔王：！ 第73章 情丝 “不打紧的东西……”孙悟空向后背了手。 蛟魔王不依不饶, 一把将他的胳膊钳住, “呀, 这东西是……姻缘线么？”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蛟魔王低下头看了许久, 叹道：“猴子，你这是和什么人私定了终身，瞒得够紧啊。” 他话说到此处，只见那明晃晃的姻缘线一路从孙悟空的腕上延伸到床榻之上，然后猛然间亮了一下, 就此消失不见。 “……”蛟魔王看着孙悟空略略蹙了眉头。 这红线另一头的人, 似乎不太一样呢。 “你这……”欲言又止，蛟魔王抬眸, 只见孙悟空的脖颈之间有若隐若现的印记。 “你们已经。” 他话到此处，又住了口。 孙悟空最不喜人扭捏，只道：“你今日缘何吞吞吐吐。” 蛟魔王摆了摆手，道：“无事，无事。我说花果山的孩子这样多, 你为何尤其待他不同, 原来是有这一层缘故在。” 他话到此处又看了榻上的陈江流一眼，道：“原是我多操心了, 这就走。” 他说罢, 正要出门。孙悟空一把将人拉住，带去了门外。 大门换上，唯有他二人在外头。 蛟魔王不知他的意思, 只道：“你若不喜欢我说，我自是不会乱说的，不必如此不信我，还特地追出来。” 孙悟空蹙了眉头，道：“你这脑子成日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这红线原是系错了人，我正想法子解开，你胡乱想这么多做什么。” “这……”蛟魔王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道，“你想解开，陈江流不一定想吧。” “你说什么？” 蛟魔王笑了笑，道：“我笑你是石头心，没有情丝的，便是绑了姻缘线也不解对方的意思。” 孙悟空蹙眉道：“老孙天生地养的，要哪门子情丝？” 蛟魔王闻言，“诶”了一声，摇头道：“非也非也，你虽为天地之灵所化，却已然成了人形，有了人的想法。能通晓阴阳大道，为何就不能知晓恩怨情仇呢？” “这不一样。”孙悟空低了头，略略思量片刻，道，“儿女情长挂在心上，少不得叫人烦心。” “又如何？”蛟魔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血有肉才叫做是人，你不怕魑魅魍魉，不怕天上的神仙，倒怕起这个来？” “……”孙悟空没有回他。 蛟魔王问道：“你对他是怎么想的？” 孙悟空抬头道：“还能怎么想？不过是希望他能活着，过的洒脱些罢了。” “就这个？” “还能有什么。”孙悟空看着他。 蛟魔王挑眉道：“我突然觉得孩子小时候说的话，倒不像是‘童言无忌’了。” “他说过什么？”孙悟空问他。 “瞧瞧你，只把他捡回来又可曾关心过呢，连说过什么都不记得。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自己想去吧。”蛟魔王“啧”了一声，抚平胳膊上皱起的地方，再次拍了拍孙悟空的肩头道，“这世上最说不透的，就是一个‘情’字，多少人为了它要死要活的，我看他这心魔是解不了了。” 言罢，摇了摇头，绕过孙悟空往远处去了。 孙悟空与蛟魔王说过许多话，唯独不明白今日这些。 情不情的，当真就如此易叫人深陷其中么。 九重天，姻缘殿。 相思树枝头挂着的铃铛随风而动。 孙悟空落地时，月老正坐在枝丫上梳理姻缘线。 “月老。”孙悟空抬着头唤了一声。 月老闻言，往下看了一看，见是孙悟空来，即刻收拾东西下来。 “这位可是孙大圣？” 难得的清醒，今日他醒来时殿内的小童告诉他九重天出了大事，还是花果山的人帮忙平息，便就该是眼前这一位了。 孙悟空拱手道：“正是。” 月老将姻缘线收在袖中道：“不知大圣到访有何要事？” 孙悟空也没多说别的，只将自己的腕子伸出来，道：“也不算大事，只想来问一问这东西该如何解开？” “这……” 降色的姻缘线现在眼底，月老看了片刻，道：“这，小仙也无能为力。” “你不是月下老人，专管此事么？”孙悟空问他。 月老闻言，略略一笑道：“不是小仙自谦，而是实在没有这个规矩。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小仙坐在这个位子上，又怎能干破人姻缘之事？” 他说罢，往殿内走去。 孙悟空追过去，道：“便就行行好，为俺老孙破这个理例吧。” “为你？”月老看了他一眼，将手搭在那姻缘线上，道，“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姻缘，大圣又是何苦……” 他说到此处，略略滞了一滞，道：“那头的，好像是个男人……” “……”孙悟空看着他。 月老垂眸思量了片刻，道：“不过相貌不凡，灵力也是一等一的，算是个良人。其实男人女人，皆是一样，两情相悦便好，何必在乎世人的――” “月老。”孙悟空打断了他。 “嗯？” 孙悟空深吸了口气，道：“不是什么两情相悦，是阴差阳错。” “阴差阳错？”月老略略蹙了眉头，蓦地拍了手，道，“那便是欢喜冤家，哎呀呀，美事一桩。” 月老说罢，心下一时再不能平复。他回到桌案之后，将手中的册子翻开，道，“我做媒这许多年，倒是少有这样有趣的，唯一记得的还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月老。”孙悟空翻身坐在案上，问他道，“当真就没有解开的法子了么？” “大圣……”月老将手中的册子放下，道，“大圣这是何必呢？” 孙悟空道：“只是觉得不合适。” “不合适，何处不合适？”月老问他。 孙悟空道：“他前世……” “前世？又是前世。”月老听他如此说，拧了眉头道，“小仙当差这么多年，瞧过千千万万的姻缘，多少是几辈子都分分合合的，最后落得个惨淡下场。今世相逢，便是今世有缘，又何必管什么前世？思量这许多，到头来苦的是自己罢了，大圣，你与外头那些人不一样，又何必拘泥于这个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月老：好烦哦 第74章 过西梁 “我……” “你什么呢？”月老来了劲儿一般, 坐在椅子上, 瞧着他道, “你不过是不愿意，不愿意面对罢了。自己一个人多好, 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也不用去管谁，也不用谁来管，省的麻烦，不是么？” 这话不是不对, 却也不全对。 他是喜欢独自徜徉在天地之间的感觉, 可却也并不介意身边多一个人，更何况这个人是陈江流。 他早已经习惯把这人放心中了, 不过却不是这样的一种感情。 “我有些听不懂了。” 他垂下眸子，腕上的红线泛着微光。 月老见他不说话，已知此事大半是不用他操心了，只倾了身子低声道：“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还的机会。” “你不是说……” “诶, 凡事不可绝对。” “此话怎讲？” 月老抬头往殿外望了一眼, 又俯首道：“所谓情爱，有时不过是拘泥于一处, 眼界狭隘, 倘若一人踏遍大山名川，瞧遍了世间美人，你又有何德何能敢保证自己还能入的了他的眼呢？” “你的意思是……” 月老道：“多的小仙也就不能说了, 大圣只记得一句话，‘姻缘’二字最为奇妙，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今日这桩躲过去，少不得来日烦忧。 ” “你这……是一句？” “……”月老起了身，没再理他。 殿外有小童匆匆进来，见他二人在殿中，忙屈身行了礼道：“外头，外头有人要见孙大圣。” “我？”孙悟空挑眉。 月老看了他一眼，道：“追到此地找你的，当真是一往情深，大圣可要好生珍惜。” 他说罢，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抱起桌上的姻缘宝册往内殿去。 小童见月老开溜，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下客人还在，怎么这姻缘殿的主人就走了呢。 孙悟空心下沉了几分，这孩子可当真是醒的快。 殿外，树上的铃铛一刻不停的响，凭白叫人心烦。 孙悟空走过去，陈江流站在树下静静等着，依旧是一袭白衣，腰间佩着长剑。 就好似这才是从南海普陀山回来的第一天，站在明媚的云霞之下，叫人心生欢喜。 孙悟空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他，陈江流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 “你来了。”孙悟空道了一句。 陈江流不曾说话，只走过来，似是在斟酌用词，良久才道：“回去么？” “嗯……不回去了。” 这话叫人心下发慌，陈江流的眸光略微颤动。 孙悟空看着他，道：“咱们去别处。” “别处？” “嗯。”孙悟空点头道，“就咱们两个，我带你去几个地方。” “这，好……” 陈江流也不知他的意思，原本是带着一颗受罚的心，这是突然怎么了？ 却不知孙悟空自有自的考量，既然花果山太小，他就亲自带陈江流去花果山之外的地方。 宝象国，乌鸡国，西梁女国……这些他曾经走过的地方，一定有比儿女情长更值得让人记住的。 西梁女国，一路走来皆是与花果山大不相同的景色。 陈江流心下欢喜，笑意不经意间总能显在脸上。却不是为景，而是为同行之人。 子母河蜿蜒在大地之上，日头下泛着粼粼波光，格外动人。 陈江流落在地上，正要取水来喝，孙悟空一把将人拉了回来，“这水不能喝。” “不能？”陈江流看着那清澈可见河底的流水，问他道，“我倒是还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水。” 孙悟空坐在河边，看着河中的水，道：“此地为西梁女国，这河水便是其生生不息之所在。” “如此……”陈江流坐在他身侧，将手伸进去又收回来道，“岂不是人喝了它，皆可有孕？” “大抵如此，这世上有女儿国一说，便有叫她们世世代代延续下的法子。”孙悟空说到此处，不由想起那女儿国的国王来。 如今差个五百年，也不知是哪位国王在。 “你可想入城去瞧瞧？”良久，孙悟空问他。 “入城……”陈江流见孙悟空对那女国颇为了解的模样，心下有些不爽，却又不能弗了他的面子，只道，“大圣若是想去，我自当陪着。” “如此甚好。”孙悟空一把拉起陈江流的胳膊，不带顶点儿犹豫地跨过了子母河。 却不敢轻易搅扰了女儿国的安宁，二人只在房顶上，瞧下头的景色。 似是有什么特殊的节日，有许多马车拉着东西走在街上。 最前头的是几人抬着的步辇，坐在上头的人，锦衣华服之下是张十分清丽的面容。 孙悟空拍了拍陈江流的肩膀，问道：“你觉得那姑娘如何？” “哪个？”眼下满街的姑娘，陈江流并不想知道孙悟空问得是哪一个。 孙悟空指了指步辇之上的人，道：“坐在那上头的，你看是不是比旁的人都……” “嗯。”陈江流十分敷衍地回了一句。 孙悟空看他并没这个意思，也就不再问。 按理这女儿国的人，也算是凡人眼中不可多得的美人了，陈江流的眼睛是长在天上么，看都不看一眼。 正想着，街上突然传来马叫之声。 孙悟空还未反应过来，身侧的陈江流已是纵身而下。 原是远处的马受了惊一路冲着人群而来。 陈江流动作极快，站在路上徒手拽住了马的缰绳，将那马钳制在地上。 一群人呼啦啦围上去，将那受惊的马控制住。 很快，人群外挤进来个高个子的姑娘。 原是铁匠铺在钉铁蹄的马受到了人群的鸣锣的惊吓，这才冲撞了人。 那步辇上的人也是个好脾气，含笑说了几句也就放人离开。 陈江流这一步，算是英雄救美。 孙悟空歪在房顶上，支着手往下看，只见陈江流拱了手，随即上了步辇之后的一辆马车。 “嗯？”这算是什么，孙悟空起了身，跟着一行人而去。 一直到队伍入了宫墙之中，孙悟空站在城门上，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下的人群，一时有些奇怪。 陈江流这小子二话不说就下去了，莫不是突然改了心思，开了窍？ 眼下夜已深，他不便再下去，只静静坐在城墙之上看着天际缺了一半的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寻思着这不是度蜜月么（危险言论 感谢“Deku”的手榴弹和“你是我的大漂亮”的地雷~抱走去码字ovo 第75章 思量 今夜的月光不是最亮的, 却仿佛格外清冷许多。他倚了身子, 靠在城墙上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夜凉风。 翌日再醒来时, 整个皇城还在梦中。几只雀鸟停在身上，啄着他的衣襟。 孙悟空抬了抬手, 鸟扇了扇翅膀朝着朝阳去了。 陈江流没有出来，耳畔隐隐传来丝竹声。孙悟空纵身下去，寻着那丝竹声而去。 大殿进进出出的好些人，孙悟空隐了身形进去。 一墙之隔，陈江流立在大殿之上。 四下张挂着彩绸, 有乐师在练习琴曲。 昨日坐在步辇上的姑娘走出来, 见到陈江流时带了满脸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他仿佛在何处见过。 他静静瞧了片刻，陈江流回过头来, 正看见他，却没有说话，只俯首继续与那姑娘说着什么。 虽然离的不远，孙悟空却听不清楚。 他转身，往殿外去。 不多时, 陈江流果然出来。 孙悟空望着他从殿外走到眼前, 二人相对立着，无人开口说话。 良久, 陈江流开口道：“那人是西梁女国的公主。” “嗯。” “她说我救了她……”陈江流顿了一顿, 道，“可以留在此地做驸马，日后便是国王。” “你, 怎么想？”孙悟空问他时，一如往日的平静，仿佛问一日三餐一般。 陈江流思量了片刻，道：“我知自己做错了事，也愿意去改，大圣若是允许，我便留在此地吧。” “留下么……”孙悟空听见这个，心下有些发懵，陈江流怎么会想留下呢。 他明明希望陈江流能想开一些，可却不是希望他离开。至少不要离的太远，最好还能在眼前。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心中不再只有花果山，应该早晚会娶妻生子的吧。 一想到这个，心中突然有些发闷，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孙悟空看着陈江流，神色有些黯然。似是想把人记在心里，看了良久才道：“我就回去了，你留在此地，很好。” “嗯。”陈江流垂眸，浅浅笑了笑一笑。 落子无悔，话已经说出去，便不会改了。 孙悟空转过身，走了几步，停在不远处。 陈江流定定地看着他，似是在等一个回眸。 赌气似的，回眸没有等到，人已驾云往远处去。 孙悟空只想快些回花果山。 月老说的没错，一个人看遍了人间的绿水青山，又怎么会执念于花果山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呢。 后山，蛟魔王挑着一桶水往桃树畔去。 孙悟空落在身后，将人吓了一跳。 “嘶……你这怎么不声不响的。”蛟魔王抚了抚胸口，突又觉得这动作不符合自己现在的身子，忙将手背了过去。 孙悟空没理他，径直走到桃树旁坐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蛟魔王放下手中的木桶，走过去，俯下身子问他道，“江流呢？” “陈江流……”孙悟空抬了抬头，道，“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在一起么？我看见他去找你的，你怎么丢下他自己回来了。”蛟魔王坐在对面略略蹙了眉头。 孙悟空道：“去了其他地方，不想回来了，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可是……”蛟魔王说到此处，没了声音。 陈江流是他看着长大的，花果山对他而言绝不是一个可以抛弃可以忘怀的地方。 能走出这一步，一定有个缘由。 这猴子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一到了这事上，就糊涂了不知多少倍。 蛟魔王心下感慨，思量了许久，只问孙悟空道：“你想他么？” “想他做什么，他多大了。”孙悟空如是道。 却分明是在嘴硬。面上风轻云淡，心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蛟魔王只觉得人无完人，凭他是什么天姿，总有过不去的时候。 眼下这猴子也不知在跟谁过不去。 “你为何想这许多呢。”蛟魔王问他。 “也没想什么。”孙悟空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蛟魔王叹道：“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何况是最亲近的人。你们在一处相处数载，还不知道彼此的心思么。” “知道什么呢……”他从前以为自己是知道的，如今却又好似不知道了。 “不说别的。”蛟魔王顿了一顿，问他道，“单说你自己，你是对他就当真没有半点想法？” “你要我有什么心思呢，他是我捡来的，当时只有一丁点儿。”孙悟空从前当他是唐三藏，如今当他是陈江流，又该有什么样的想法才是对的呢。 蛟魔王道：“不一样了，早就不一样了。他长大了，你倒是没有，还是从前一样，不知道他的心思。如今知道了又一味的躲着，他是多可怜才对你有意。” “哪里说的到‘可怜’二字。”这话有些重了，明明是陈江流心魔入体，又是他要留在西梁女国的。 蛟魔王知道自己说这许多，他也未必能听进去一句，只道：“就问你一句，你是喜欢瞧见他，还是不喜欢？” “这，喜欢吧。” 若是觉得烦一早便扔出去了。 “这便好了。”蛟魔王松了口气，整个人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云，道，“你们两个，断不了了。” “什么意思……” 蛟魔王歪了歪脑袋，看着他道：“你这傻猴子，若是你心中无意，这红线还能硬绑着你不成。你是什么人，齐天大圣啊，谁能绑得住你呢？” “这……” 孙悟空垂眸，腕上绕着的姻缘线越发惹眼。 胸膛中跳着的那颗东西，突然快了几分。 他开始有些不确定，陈江流，这个名字在自己心中二十载了。 一朝去了，倒是有些怅然若失。 他不该这样的，他该去九重天，该去翠云山，何处都好，总归不能留在花果山胡思乱想。 孙悟空蹙了眉头，蛟魔王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劝说。 一千一万句话，也打不动这颗顽石做的心。 陈江流这孩子，还真是命苦。 蛟魔王起了身，拍了拍衣裳往水帘洞去。 后山突然间静了起来，再无人言，唯有风动。 孙悟空闭上眼睛，他不想被这些事困扰。 耳畔唯有风声，像孤身一人在天地的尽头。 他突然，很想看一看那人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大圣你清醒点！ 第76章 系铃人 也不知躺了多久, 再睁眼时是漫天漂泊的云彩, 每一片都无所归依。 孙悟空头一次觉得, 抬头望天成为了最穷极无聊的一件事。 他翻过身，略略蹙了眉头。 耳畔传来脚步声, 想是蛟魔王还不曾走远。孙悟空闭了眼睛，低声道：“莫要再说了，我想自己静一静。” “是么。” 却是那人的声音。 孙悟空闻言，即刻站起身来，印入眼眸的是面带笑意的少年, “你不是……” “我以为你会留我, 可是你没有。”他话到此处，语声带了些许失望。 孙悟空不知如何回他, 他也确实回应不了，陈江流这小东西的心思总是如此莫测。 “所以我想明白了，你不要我，我便一直跟着你，再不放手。”他笑了笑, 一如人间三月的天, 温暖和煦。 “我……”孙悟空有些恍惚，他从未想过有这么个人会站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 从来没有。 所以今天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眼前的时候, 他不知，不知该如何做了。 陈江流……这个人可是金蝉子的转世，又怎么能生出这样的的感情呢。 “我不知道, 可是不愿意你离开。我想叫你去紫竹林，又怕你不记得花果山，我只是……想看见你，可是有又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言说，你该有更好的前路，不止是留在花果山才是，我――”孙悟空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这许多年来也从未有人教导过自己，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他只看见陈江流的眸子，暗了又明，如同万里星河，叫人舍不得看向别处。 “留下吧。”他听见自己如是说，或许这话并不怎么好听，可这大概是他现在最想说的。 孙悟空这样的一个人，不会轻易说出“喜欢”二字。 可只这三个字对与陈江流来说已是足够了。 “好。”他走过去，一把将人拥在怀中。 孙悟空没没挣开，只低声道：“方才的意思是，你该去爱天下苍生，而不紧紧是……” “可是没有你，哪里来的苍生呢。”他垂眸看着孙悟空，看着这个顶天立地却怎么都种不下情根的人。 “你说话，怎么总是这样。”哪里像是在佛门修行过的人呢。 “只对你这样，” 陈江流说罢，将唇落在他的眉心，落在能触及的每一寸肌肤。 孙悟空没有推开他，也不曾惊讶。或许他本身就不讨厌这个，甚至还有些许期盼。 情到深处，心猿意马。 他头一次知道这样表达情绪的方式，与以往皆是不同的，带着另一个人十分的欢喜，与爱恋。 身上略略有些发烫，织金的宽带微微松开，最后落在铺着落樱的的青草地上。 覆上来的唇带着些许急切，却又努力克制着。 “大圣。”陈江流唤了一声。 孙悟空看着他，下一刻落在了带着露水气息的草地上。 嘴角不经意间带了些许笑意，也不知是为什么，大概是和一个交心的人紧紧相拥的满足。 陈江流看着他，有些许恍惚，他俯首将头埋在人肩头。 孙悟空不知该如何回他，只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似是的到了鼓励，修长的手指在各处流连。 玄色的衣裳不再齐整，那一处落在陈江流的手中。 “这……” “可以的。”陈江流略略笑了一笑，这笑中带着些许蛊惑，叫人头脑不清。 孙悟空心下一时擂鼓一般。他攥着陈江流衣裳的一角，呼吸声有些许急，到最后成了最动听的音声。 他或许是疯了吧，这样跟着他胡来。 原本便不清爽的天气，变的更为粘腻起来。 陈江流的眸子有些泛红，他确实是在忍耐。 眼前的人他早已恨不能吞入腹中，却到如今才有能这样的机会。多少次，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人被旁人觊觎。 “你与金濯的那一夜，我是看的到的。”陈江流慢了一些。 “你之前……问过，只是下棋而已。”兴致被挑起来，陈江流这一松，倒叫他有些难受。 陈江流伏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准见他。” “原是……没打算再见。”他往前靠了靠。 陈江流略略一笑，俯首下去。 落花砸在身上，很快便被不经意间抖落。 带着露水的青草被碾在地上，周而复始。 整个后山，风动鸟啼，再入不到耳中…… 陈江流到底是心疼他，今次这些也不过是表浅，算来是梦中想做的十分之一。 来日方长。 孙悟空心下十分复杂，恨不能睁开眼睛时再瞧不见他，刚才的事实在太过奇怪。 那种妖异，而又令人心动的感觉。 “你是从何时起……” “我不知道，或许是十七岁时，或许更早。”他看着孙悟空，略略弯了弯眼眸，问他道，“你不喜欢？” “也不是……” 说不喜欢是假话，可是说喜欢，他也说不出口。 孙悟空低声道：“是从前没做过，故而有些，有些奇怪。” “自然。”陈江就看着他，略略弯了嘴角，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叫天地都无可奈何的人，也会有如此青涩的时候呢。 也亏得孙悟空是个石头心，否则这许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要对他动了心思。 哪里等得到他长大呢。 水帘洞，蛟魔王闷坐了一下午。 泉眼在角落的矮凳上跪坐着，也不说话。 良久，蛟魔王瞧见角落那人站了起来，忙跟着起来，问道：“你去何处？” 泉眼垂眸，沉默了片刻，道：“后山，找孙大圣。” “你不用去了，我都劝不过，你又有什么用呢。”蛟魔王叹了口气。 “劝……什么？” “他和陈江流呀，多少年了，我可不想见他二人因为一些小事各奔东西。” 蛟魔王这些年来算是操碎了心，孙悟空和陈江流对他而言，皆是长不大的孩子。 泉眼听见这话，略略蹙了眉头，他胸腔中有一些情绪，想要迸发而出，可是他不能。 洞外出来声音，二人穿过水流出去，看见陈江流和孙悟空并肩走在一起。 蛟魔王心下这才松了口气，对泉眼道：“我说你不用去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泉眼没有说话，只静静站着，握紧了拳头。 流水声不绝于耳。 对于陈江流而言，花果山是他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地方。 孙悟空带他来到此地，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幸运之事。 他有幸在第一次睁眼之时就看见了这样一个人，更有幸能陪伴他今后的时光。 “这世间最欢喜之事，无外乎遇见你了。” 他看着天际的云霞。 孙悟空没有说话，腕上的姻缘线愈发亮了几分。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中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修改过了ovo 第77章 西海驸马 九梁在远方山时, 是师尊承缨最得意的大弟子。 他善待师弟, 孝顺师尊, 天资聪慧，修为高深, 是内定的掌门继承人。 奈何天不遂人愿，在仙门夺宝之时死于非命。 短暂的一生到此被迫了结。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远离珍爱自己，远离仙门纷争。 然而就在九梁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拧着他的耳朵嚷嚷。 “叫你去书院, 又不是火坑, 今日再不去，我亲自断了你这小畜生的灵根。” “灵根断不得！” 为着这一句, 九梁苟且偷生入了仙门的四海书院，也从此知道自己就是几年前被斗战胜佛一行人打死的碧波潭驸马九头虫。 他不能重蹈覆辙，有进四海书院的造化，好生修行位列仙班也无不可。 他的福气在后头。 然而就在他见到西海三太子的时候，突然顿悟了。 位列仙班算什么, 碧波潭驸马又算什么, 他要做西海驸马！ 于是，此后的几年中, 九梁一直为做西海驸马儿而努力着。 可是小白龙仿佛却仿佛, 看不见这么个人。 不过也不足为奇，小白龙一向独来独往，眼中也看不见别人。 书院里还有个奇怪的家伙, 叫陈江流。他从龟丞相那得知陈江流是花果山水帘洞来的，可是花果山难道不是只有孙悟空么？ 陈江流又算是什么？ 自此，九梁尤其留意他。这人生的好看，性子却不是很好，书院的孩子不少，他却仿佛没有一个交心的。 这样不行，容易被人欺负。 本着远方山多年大师兄的责任感在，九梁第一次给陈江流打招呼。 “我叫九梁，你叫什么名儿？” 正在写东西的陈江流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陈江流。” “啊，你好。” “嗯。” “……” 倒是个话少的，九梁见他又要动笔，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中的毛笔，道：“眼下先生不来，还待在书院里怪闷的，咱们不如出去走走？” 陈江流看着他，眸中的光忽明忽灭，也看不出喜悲，浑不像是个只有几岁的孩子。 良久，只听得人道了两个字：“不去。” “啊……”九梁有些说不下去了。 几个孩子进屋里找他，他看了陈江流一眼，转身去了。 还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儿。 不过，九梁很快发现，这个和他一样不属于仙门弟子的人，比这四海书院所有的人的天姿都要高上许多，也更为刻苦。 书院里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怕旁人比你天赋高，怕的是不止天赋高还十分刻苦。 他曾经也是被师门从小夸到大的，说句实话是真的比不上陈江流的造诣。 “你这样努力做什么，水帘洞不是有个很厉害的人么。”他听说孙悟空曾经大闹天宫叫天上诸位仙官皆束手无策，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还用得着来四海书院学东西么。 陈江流看了他一眼，道：“他是他，我是我。” “哦，也是。”毕竟靠人不如靠自己，九梁觉得陈江流如此刻苦也是在给自己找出路。 小白龙照旧不理他，九梁便时不时给这小小的人儿找点事。 小白龙很苦恼，原本的好脾气总能被这人轻易点燃，炸开来。 三人皆是四海书院的佼佼者，很容易被放在一起比较。 “三太子沉稳，九梁识时务，陈江流……不说了。” 这是白化先生，在龙王面前说的话，九梁出去溜达时正巧听到。 他不知道“识时务”这三个字是褒是贬，不过上一世他是因为不知进退而丢掉的性命。 这一世，就随缘吧。有时以退为进，又何尝不值得人敬佩呢。 四海书院的这几年是他最活的最轻松的时候，有美人如小白龙在身侧，又有个比他修为还高的陈江流在，没有丁点儿值得费心的地方。 不过，不得不说，这两个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活的太枯燥。 这日散了学，九梁见陈江流又自个儿坐在位子上，便过去与他说话。 眼下天色尚早，陈江流定是要回花果山的，也不知有什么东西叫他成日里如此想着。 “我带你去个地方？”九梁问他。 “何处？” “好地方。” 寻乐坊，九梁给了刘妈妈些银两和陈江流一同到了二楼的雅间。 这地方打开门搁着一层轻纱，若隐若现的，能瞧见一楼台上的人，亦能听得见琵琶声。 “你就带我来这个地方？”陈江流垂了眼眸，没有半点兴致。 九梁靠着软榻，食指跟着琵琶声点在衣衫上，他道：“你不知道，这地方软玉温香，琴声不绝最适合休养。” 没有规矩，又都是些寻欢作乐的人在，自然容易叫人放松。 陈江流看了他一眼，道：“三太子可知道你来？” 九梁闻言，修长的手指滞了一滞，道：“自然不知道，我这好容易跟他说上句话呢，还都是些法术灵力之类的。若告诉他这些，要将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不怕我误会你？”陈江流问他。 九梁略略笑了一笑，道：“不怕，你是兄弟，三太子么……” 他说到此处，脸上的笑意更添了几分。 陈江流一早明白这人的意思，这些年来喜欢三太子的姑娘不在少数，皆被九梁一个个吓了回去。 司马昭之心，也不知三太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白化是个极为称职的先生，每每教授一段时间的法术便会派几人用学的本领去捉些小妖。 金云县的指令下来时，九梁马上拉了小白龙和陈江流一起。 小小的狐狸精，不费吹灰之力的打死，之后的便是喝酒庆功了。 酒后最易吐真言，也最容易发生点不该发生又不能言说的事。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孙悟空会前来。 陈江流这人在旁人面前前总是冷着眸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唯独见了孙悟空，星眸潋滟，风情万千。 怪不得每日赶着投胎似的回去，原来如此。 不出所料，孙悟空一来他这身份暴露无遗。虽然是他主动坦言的，不过，人嘛，活着最重要，要什么脸呢。 金云县的狐狸逃走后，庆功酒是八字没得一撇了。 他还得硬着头皮去跟万圣公主交涉，这女人真的很不实在。心口不一的样子，真讨打。 不过好在所有的事情很快便有了了结。 天界恢复如常的时候，四海书院的课也结束了。 九梁也仿佛没了在东海赖下去的理由，他得找个人，商量商量以后的去处。 然而留在他兴致勃勃地到花果山时，正看见腻在一起的两个人。 摘个桃子而已，树又不高，用得着专门在树下接着么。 还抱这么久！ “咳――” 因着九梁这一声，陈江流原本不安分的手收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被打扰到的人略略蹙了眉头。 到何处都是不受欢迎的人，九梁觉得陈江流这是有了情爱便忘记了手足之情。 却不知他二人之间，情谊堪比绫罗般单薄。 “我想找你单独问个事。”九梁言罢看了孙悟空一眼。 孙悟空挑眉，也不想跟俩孩子耗着，筋斗云登在脚下便没了身影。 “有话快说。” 陈江流有些不耐烦。 九梁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陈江流正要转身，九梁忙道：“我想带他去云游四海，你可有去过的好地方？” 这个他，自然是西海三太子。 他记得陈江流说过，是与孙悟空一起走过好些地方后便成了如此的情形。 可见二人结伴而行还是有益处的。 陈江流看着他，道：“宝象国，乌鸡国……女儿国。” 最后一个，他大概永远不会忘记。 九梁十分感激，也就不再叨扰，即刻便回去。 陈江流叹了口气，回身在再找人时已然看不见孙悟空的踪迹。 天河，孙悟空靠在软榻上仰头看着星子。 天蓬端着桂花糕，放在孙悟空身畔，眸中有些许不舍。不过天河这种地方，不用桂花糕来招待也就没什么了。 孙悟空取桂花糕时不小心露出了腕上的红线。 “猴子，你……”天蓬略微有些惊讶，不过也倒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人有七情六欲，猴子也可以有。 他坐在一侧，道：“其实我从前也有过一段姻缘的。” “是么。”这个没听八戒说过，孙悟空坐直了身子。 天蓬道：“她叫月娥，我从前在人间见过的姑娘，可是后来我成了天蓬元帅，她却再也找不见了。” “怎么会找不见呢？” 凡人在六道轮回之中，想要找必定是可以找着的。 天蓬垂眸老着手里的桂花糕，道：“我如今的身份，或许不见最好。” 离别的不敢想，相爱的不能见。 孙悟空原本往口中塞的桂花糕滞了一滞，他不知道这个月娥是何人，不过却知道天蓬元帅红线另一头原本是个美人。 “何必如此感伤呢。”孙悟空拍了拍天蓬的肩膀，道，“你如今在这天河，她若与你心意相通，必然也在遥望这片景色吧。” “或许吧。”天蓬叹了声气，望着那灿烂星空中的月色。 远方客栈。 九梁备了上等的好酒。 小白龙沐浴出来时，正瞧见他弯着眸子傻笑。 虽然傻了些，却也不失可爱…… “咳――”小白龙清了清嗓子，道，“备这些来做什么，孙大圣说过，喝酒误事的。” “啊……”九梁略略蹙了眉头道，“就一点点，咱们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可不是吃斋念佛来的，耽误就耽误吧。” “你自已――” “你陪我吧。” 几乎是同时出口，小白龙看了那酒壶一眼，道：“我……酒量不好。” “就一点点，一个人喝酒怪闷的。” “那……就一点。” “好嘞。”九梁说罢忙将备好的海碗拿出来，给他满上。 好容易到了今天这一步，不把生米煮成熟饭，他怎么对得起自己。 小白龙也不知他的心思，只拿起碗来，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带了辛辣之味，颇有些灼喉咙，却也不失酒本来的醇香。 他放下碗，用手指略略拭了拭嘴角。 “再来一碗？”九梁问他。 小白龙点了点头。 九梁陪着他，一碗尽了再满上一碗。 烛火摇红，清风伴着美酒，二人也不说话，只默默饮着。 很快便放倒了一个。 “……”小白龙看着趴在桌上，手中还捧着碗的人，心下略有些无奈。 他过去拍了拍人的肩膀，九梁歪了脑袋看他，“你骗人……” 双颊带了几分绯色，小白龙看着他，心下一时有些乱。 这个人生的好看，一颦一笑总能吸引他的目光，可那风趣的样子却也讨厌的很。 “我骗你什么了？”小白龙故意问他。 九梁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看着他道：“你事事都骗我……” 言罢，整个人歪在了小白龙身上。 小白龙笑了笑，或许是酒意这会儿才上来，他俯首将一个吻轻轻的落在九梁的眉心。 九梁滞了一滞，片刻后等那唇离开，才愣愣地抬起头。 “你……” “我什么？” “你……你咬我。”他言罢一口啃在了小白龙的嘴角。 小白龙略略一笑，就势吻了上去。唇齿间是肆意的酒气，亦或是早已生根发芽的情谊。 烛台被扫落在一边，梨花木的桌子轻轻晃动。 原本光洁的额首长出一对角来，带着微光。 九梁被这东西吸引，伸手碰了一下，原本还不慌不忙的人，略略滞了一滞，柔声道：“这个碰不得。” 他俯首将头埋在薄衫之下，九梁拥着他，只觉一颗心被捧在了天上，又转瞬间跌落下来。 “好高……” 声音破碎开来，小白龙缓了缓身下的动作，俯首，将吻落在他的心口。 翌日醒来时是在榻上，九梁的头有些痛，一身的筋骨被人拆了一般。 身侧的人仍睡着，九梁垂眸时心下一紧。 他这是……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摸到龙角了，应该算是成功了…… 九梁：？？？ 第78章 前世今生 观自在和金蝉子是师兄弟, 也是如来颇为得意的两个弟子。 观自在修成正果第一次见金蝉子时, 觉得他这样样貌学识的人才是真佛的化身, 不过仅仅是在金蝉子不开口说话的时候。 但逢金蝉子一开口，西方众佛抖三抖。 “四大皆空本就是妄言妄语, 若是四大皆空又怎会心怀苍生，若是自己得不到圆满，又如何去圆满天下人呢？” 对金蝉子而言，要爱天下苍生必然要学会爱自己，更要学会爱另一个人。 他说如来的是妄言妄语, 如来也只当他口中的是胡言乱语。 二人不欢而散的时候多了去了。 观自在不同, 他喜欢云游四海，喜欢日行一善。 民间的男女老少都很爱戴他, 除了有时候……被叫做观世音娘娘。 他明明是个男人。 算了，所见皆为虚幻，皮囊而已，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妹！” 远处，金蝉子踏云而来。 “是师弟。”观自在纠正他。 金蝉子略略笑了一笑, 垂眸时瞥见他手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 “没有……”观自在把手背在身后，将东西藏起来, 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 万万不能被金蝉子拿了去。 金蝉子却早已瞧见，那是一块灵石，带着淡淡的彩光。 “这东西很漂亮。”金蝉子道。 “我……知道。”这话有点危险, 上次他说文殊菩萨的玉石琵琶好看，应有自己的造化，然后就丢去了人间，变成了妖精。 现在他不想重蹈覆辙，观自在把灵石握紧了几分，道：“师兄我还有事，就此别过吧。” “诶……”金蝉子想叫他，奈何观自在走的实在太快。 他看着观自在远去的背影，略略弯了嘴角。 “顽石有灵，你该有自己的造化。” 于是，当观自在回紫竹林时发现自己手中的灵石被换成了一颗七彩的琉璃珠。 “……” 到底是没躲过。 从那天起观自在在人间找了许久这石头的踪迹，终在东海附近发现了它。 只是当初一手能握住的灵石，已成为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能有什么造化呢。”他郁闷地坐在石头边。 这灵石他本来想带回紫竹林，放进鱼池的，眼下这样大，不要也罢。 金蝉子依旧我行我素，自由自在，这样的性子终是惹怒了西天的诸位。 如来慈悲为怀，不会说什么，更不会惩罚他，只说与他打一个赌，若他在人间历经十世轮回能证明心中所想，就静心聆听他所言所语，并亲手改写经书。 金蝉子应了，他入轮回时，观自在去送了一送。 他看着金蝉子，好心劝道：“师兄一身修行，何必毁在这一时之气上，不若好生言说，认个错也就过去了。” 金蝉子却听不进这些，只轻笑一声道：“师妹，我在这西天是参禅，在人间亦是，何处都一样的。此番，不过是为了让师父知道，‘佛’字不是一家之言，大道也不是在这小小的西天能悟到的，他不会爱一个人，就不会真正明白世人所想。不懂世人喜增，只一味诵经念佛，又怎能真正的普度众生呢。” “……”观自在一时没了话，良久只道了四个字，“好走，不送。” 自此，西天大雷音寺少了一个直言不讳的人，多了几分宁静。 观自在依旧每日去做善事，他无数次经过东海领域，亲眼看着那下届的灵石化成了一个石猴，又亲眼看着他从方寸灵台山学得一身本领。 直到，这石猴捡到陈江流为止。 “……” 他十分奇怪，这世上怎么有两个金蝉子的转世？ 一个就够他头痛了。 这件事他参不透，也就不想再参。 不过金蝉子的事他不能不管。所以当她发现陈江流魔障入体时将他留在了紫竹林。 这三年中，陈江流就是他心中的一块高悬不落的石头。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这孩子每日里不好好修行，拔他的竹子玩儿。有合适的就做成各种各样的东西，竹篮，竹椅，竹笛…… 东西十分精致，但是紫竹林的竹子少了大半。 这让观自在很苦恼。 不过陈江流确实很有悟性，但逢观自在交给他的，皆是一点即通。 观自在向来不妒忌金蝉子的天姿，只觉得这样的慧根放在他身上是一种浪费。 所以在孙悟空提议，把陈江流继续留在紫竹林时他拒绝了。 不是因为什么因果，也不是因为大道。 他实在是不想看见这个倒霉师兄了，反正还有其他的转世人，这个就随他去吧。 陈江流走后，观自在养了一只金毛吼，这只金毛吼很听话，不会拔他的竹子，更不会乱扔他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他不会胡言乱语。 作者有话要说：　　观自在：自闭了 下次更新应该是大圣和江流了_(:з」∠)_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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